第十四章 无风不起浪
立夏，百花虽争奇斗艳的开过了，可瑶月公主所居住的凤阳阁却春意盎然。
这春意，自然来自于那些浓妆艳抹、费尽心思想要在公主寿宴上崭露头角的姑娘们。
怀兮还未踏进凤阳阁，守在门口的太监便高声报到，“骠骑将军府陆三姑娘到。”
话落，内院里或坐或立的官家小姐们纷纷朝着她看过来。
怀兮挺直了脊背，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些敷衍。
她前脚刚踏进凤阳阁，后脚那些姑娘们便对着她行恭礼，“三姑娘吉安。”
这群姑娘们是最会惺惺作态的，无论她们背地里有多唾弃怀兮，可当着她的面，还是得客客气气的。
毕竟，怀兮再不济也姓陆，太后和皇后更是在外人面前给足了陆怀兮面子。
怀兮按着规矩回了礼，“各位姐姐妹妹们吉安。”
礼尚往来结束，有几个平日里和怀兮有些交情的姑娘过来同她闲聊了几句。
怀兮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眼睛却在人群中搜寻。
她没有看见芷兰。
正说着话，耳边响起一道娇软的女声，“三姑娘安。”
怀兮耳力极好，对各类声音很敏感，自然也包括人声。
这声音不太耳熟，她几乎没听过，转身往声源处望去，果然望见一脸生的姑娘。
这姑娘瞧着同她年岁差不多大，模样清秀，眼睛却含着一股怯弱，身上所穿的衣服在一众大家闺秀面前显得有些朴素。
朴素，是好听些的词语。
若换成难听些的词语，该叫寒酸。
还未等怀兮开口，站在她身侧的楚府二姑娘便投去了轻蔑的目光。
“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姑娘？今日是公主寿辰，你却穿的如此寒酸，莫不是来惹公主不快的？”
那姑娘闻声，眼中怯弱更甚，“小女乃陈府二妹，陈妤。”
陈府二妹？怀兮眉心微蹙，莫不是她想的那个陈府？
楚二姑娘微一愣神，“哪个陈府？”
“家兄名唤陈兴文。”
楚二姑娘噤了声，转头朝着怀兮福了福身，“三姑娘，小女先告退了。”
怀兮吟吟一笑，回了礼。
楚二姑娘一走，怀兮身边的姑娘们便极有眼色的散去了，只余下陈妤。
陈妤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声音轻轻的，“三姑娘，今日我入宫前，哥哥嘱咐我跟在你身边。”
跟在她身边？怀兮不觉想扶额叹息，陈兴文应该是怕自已的妹妹初来乍到，受了这群眼高于顶的贵女们欺负。
可跟在她身边算是个什么理？
怀兮想了想，“我现在要去殿内拜见公主，你若是无事，可与我一起。”
陈妤本欲一起去，可想起方才楚二姑娘所说的寒酸之词，有些退缩了。
她摇了摇头，“我便站在这里等三姑娘吧。”
见她如此模样，怀兮终究不忍，毕竟这陈妤与她的母亲薛氏也算同乡。
“青黛，你留在这里陪着陈姑娘。”
青黛是她的贴身婢女，贵女们都要给三分薄面，有她陪着，自然不会有人为难陈妤。
怀兮入殿时，瑶月正在梳妆，月色琉璃步摇簪入她的发髻，衬的她花容月貌。
瑶月专心瞧着铜镜中的自已，并未注意到怀兮。
怀兮静悄悄走到她身后，“姐姐，你今天真是好看。”
瑶月猝不及防扭头，琉璃步摇哗啦作响，见到怀兮，她喜笑颜开，“妹妹，我正等你呢。”
怀兮知道她为何等她，握住她的手，“姐姐所托，怀兮都已办好了。”
瑶月屏退众人，内殿只剩下她们两个。
她显然是心急的，毕竟，皇上今日会在她的生日宴上颁布赐婚圣旨。
“怎么说？”
“姐姐，”怀兮眼睛里浮上担忧，“陈兴文，不好。”
不好？瑶月心凉了半截儿，母后分明说那是个极好的男儿，“为何不好？”
怀兮咬着唇，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在瑶月的一再坚持下，怀兮才慢慢说出所谓的不好。
“盈都城里都在传，状元郎和御贤王府的凝书公主，有些首尾。”
瑶月难以置信，“陈兴文与皇姑……”
“姐姐，你是公主，与一般女子不同，你的驸马不可纳妾，不可风流成性。”
瑶月身子一软，瘫坐在贵妃椅上，“若是谣传……”
怀兮幽幽叹气，“无风不起浪。”
这件事情，怀兮从未打算瞒她，毕竟破坏这桩赐婚，是她一开始便要去做的。
陈兴文，既不能为陆府所用，亦不能为御贤王府所用。
可若只从怀兮一人口中说出，瑶月和太后都不会信。
要她们信的唯一方法，便是悠悠众口。
瑶月未曾见过陈兴文，所以只是伤心了一会儿便振作起来。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我这就去求母后和皇兄收回成命。”
怀兮怔然，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出了决断，急忙拉住她的衣袖。
“姐姐，且慢，你再认真想想。”
怀兮意有所指，瑶月顿住脚步，认真思索了片刻，终于明白了怀兮的意思。
“你方才说整个盈都城都传遍了，既然都传遍了，母后怎会不知？”
她有如醍醐灌顶，为了陆府的地位，她的母后，居然要将她稀里糊涂的嫁给陈兴文吗？
“姐姐，姑母亦有她的苦衷。”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氏。”
怀兮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瑶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煞白了。
她似是不信，眼眶里隐有晶莹泪水渗出，却并未落下。
寿宴即将开始，眼泪会花掉她精致的妆容，她若泪眼婆娑的出去，定会被人议论纷纷。
她是一国公主，决不能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难道，我真要嫁给这般不堪的驸马么？”
瑶月眼眶微红，贝齿轻咬红唇，自有万千不甘。
怀兮拧了眉心，“姐姐，我倒有一计。”
瑶月穿着华服自凤阳阁出来时，俨然已是一副醴朝公主的模样。
笑容明艳，高贵华然，神圣不可侵犯。
一众姑娘齐齐跪拜行礼，而后争先恐后的送上自已精心准备的礼物。
瑶月坐在主座上，唇角笑容和煦，一一道谢。
轮到陈妤时，她怔了一下，“不知这位姑娘是……”
怀兮笑笑，“公主殿下，这位是状元郎的妹妹，名唤陈妤。”
陈妤学着那些贵女的样子，笨拙的行了个礼，“恭祝殿下生辰大喜，万事无忧。”
瑶月唇角的笑倏然一僵，但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这位妹妹模样生的倒是周正，敢问妹妹芳龄几何？”
大抵是头一次被如此高位的女子关注，陈妤面色羞然，“小女年岁十七。”
瑶月笑笑，转而看向怀兮，“怀兮，她与你倒是同岁，也算是有缘。”
怀兮点头，“公主殿下说的是。”
瑶月起身，柔柔牵起陈妤的手，放在掌心里握着，唇角笑意柔和。
“既如此，陈妹妹便坐到本宫身边来吧。”
陈妤受宠若惊，可眼神有些胆怯，试探性的望向怀兮。
怀兮自袖中抽出帕子，装模作样的抵在唇角，然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动作自然是微小的，微小到瑶月根本察觉不到。
瑶月显然对这个新来的姑娘很是好奇，几番热切的交谈，两人已渐益熟络。
原本瞧不上陈妤的楚二姑娘见状，俏脸甚是难堪。
座下有人悄悄交谈，“殿下对陈二姑娘这么好，看来赐婚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是那陈兴文分明与华……”
有人出声制止，“嘘，快些住口，你不要命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到了怀兮耳中。
自然，也落到了看似与陈妤聊得热火朝天，实则暗暗留意底下动静的瑶月公主耳中。
瑶月不觉冷笑，看来怀兮所言果然为真。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凝书公主到！”
瑶月眸中阴郁一扫而过，然后优雅的从主位上站起，慢慢走下台阶。
凝书公主虽与瑶月年岁相仿，可按照辈分，凝书是长辈，瑶月亦得礼让三分。
凝书今日着了一条石榴色裙子，梳着飞天髻，发间簪着一只玉色牡丹，分外明艳。
这番打扮，颇有喧宾夺主的意味。
盈都只有两位公主，凝书争强好胜，自然处处都要压瑶月一头。
即使今日是瑶月的生辰，她亦不放在心上。
一众姑娘起身，毕恭毕敬行礼。
瑶月亦不例外，按照规矩行了个礼，唇角笑容不减，“小皇姑金安。”
凝书抬手，瞧着自已削葱般的手指，圆润饱满的指甲上丹寇妖艳而刺目。
她兀自瞧了一会儿，也不叫瑶月和姑娘们起来。
怀兮却不肯惯着她，毕竟陆府与御贤王府向来不睦。
“公主不叫姐妹们起身，是打算等着太后过来免了我们的跪安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