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相国寺遇到陈兴文私会凝书公主,到如今她与陈兴文的婚约被提到御前,怀兮的每一步走的都不是偶然。

她算到赫连彧知道她的婚约会暴跳如雷,可她算不到,赫连彧居然肯为了她将陈兴文除掉。

对于根基不稳的赫连彧来说,尚在萌芽中的寒门势力,是他笼络民心的关键。

科举每三年举行一次,错过了陈兴文,便还得再等上三年。

更何况,寒门入仕本就艰难,陈兴文是科举新制后的第一位成功入仕的寒门状元,他身后的寒门子弟唯他马首是瞻。

三年后,未必会有第二个陈兴文。

所以,陈兴文很重要。

不然,陆太后也不会急于用瑶月公主的婚事来拉拢陈兴文。

怀兮自认于赫连彧而言,较之于皇权,自已绝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毕竟,三年前他可是为了皇位将自已狠狠抛弃。

那时,他们甚至已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

可笑,当真可笑!

帝王之计,先礼后兵,先是对她热烈自白,而后又拿陈兴文性命要挟她,算是软硬兼施。

可眼下的陆怀兮,并不急于给出她的答案。

怀兮稳住心神,后退一步,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坚毅的望着赫连彧。

“若要臣女入宫为妃,也不是不可,但臣女有一个条件。”

赫连彧蹙了眉,“什么条件?”

怀兮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出那句话,“找到陆韩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个条件于赫连彧而言并不难,但是胜在可以帮助她拖延时间。

毕竟,于她而言,现在的局势是否对她有利她尚不确定。

赫连彧犹豫半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似乎是在确认她抛出此条件的真实用意。

怀兮见状,眸色忧伤,“阿彧,我与二哥哥自幼交好。”

“若非他庇佑,我在将军府日子必定艰难。此时他出事,我心急如焚。”

她不仅换了他们从前的称呼,甚至眼睛里还蓄了晶莹的泪珠出来。

赫连彧并非轻易可被美色所祸,可眼前对他示弱的女子,是他自小便喜爱的怀兮,他怎会不为所动?

他悠悠叹气,无奈将她拥入怀中,眼神柔和,“朕答应你。”

未央宫的门开了。

隋荣一直守在门外,见到陆怀兮完好无损的出来,眼底浮上讶异。

若他记得不错,方才他出来时,陛下脸上的盛怒是真真切切的。

他私以为,今晚必定发生些什么。

可陆怀兮,竟能从帝王的盛怒中全身而退。

怀兮神色平静,抬眼望向隋荣,柔声道,“隋公公,陛下传你进去。”

隋荣点头称是,快步走进殿内,不多时便出来了。

“三姑娘,夜已深,陛下请您歇在偏殿,明日见过太后再出宫去。”

怀兮很不情愿,歇在未央宫偏殿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外人必定以为她和皇帝有私。

可若是此时再去回绝赫连彧,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怀兮顺从的点头,“有劳公公带路。”

此时此刻的她在盈都城内应已声名狼藉,而这些虚名,她并不在意。

宫外,陈府府门。

一白衣女子守在门外,神色焦灼,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的探向东边的路。

侍女跟在她身边,轻声安抚道,“姑娘,万莫心急,主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陈妤秀丽的眉头轻轻皱起,她怎会不急呢,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盈都城有宵禁,人定时分还未归来,若是被巡城的人查到,是要接受盘问的。

兄长临走之前的嘱咐言犹在耳,他告诉她,若他过了明日还未回府,一定要入宫面圣,圣上会护她平安。

那么他今日所办的差事,必然也是受圣上所托。

“咚!”

一声刺耳的更声,紧接着是更夫的呐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陈妤的心“咯噔”一下,竟已经到三更天了吗?

可是她的兄长,还未归来。

看门的小厮小心翼翼上前,“姑娘,夜深了,您先回去歇息吧。”

“等主君回来,小的必定即刻向您禀报。”

陈妤摇了摇头,担忧不已,“不,我不累,我一定要等兄长平安归来。”

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侍女无奈摇头,只得低声吩咐另一个丫头去拿小姐的披风。

而此时此刻的陈兴文,已身处未央宫殿内。

“陛下,臣无能,臣带着乔装改扮的御林军守株待兔,御贤王并未在设伏地出现。”

此时的陈兴文,即便被裴讷及时从死亡的边缘救了下来,他还是未曾怀疑过帝王之心。

毕竟于他而言,新帝登基后便力排众议,即使损坏世家利益,招致世家不满,也要大肆改革科举,引寒门入仕。

所以,若非皇帝,他陈兴文今日便无法站在这朝堂上,为国效力,去做自已一直想做的事情。

皇帝负手立于案前,神色并无多大起伏,“无妨,爱卿能把怀兮救回来已是不易,至于皇叔,容后再议。”

“今日夜深,爱卿奔波一日,明日早朝不必上了,回府好好歇息吧。”

皇帝言语中皆是体恤之意,陈兴文内心不免更为歉疚。

“谢陛下不责之恩,微臣告退。”

夜深,出宫路上,街巷空荡荡的,时不时从远处出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陈兴文坐在马车里,盯着车厢的某一处出神。

他想起今日他在将军府如夫人墓地设伏,天罗地网已布好,可御贤王久候不至。

雨幕下,有人单枪匹马、身披蓑衣而来,银枪一挥,高声喝道,“陈大学士,不必再等了,你等的人不会来了。陆三姑娘已被在下救走,不必忧心。”

话落,只见那人丢出怀兮发簪,抛在墓碑前,扬长而去。

等那人离去,陈兴文的人方才出来将那簪子捡起,呈至他面前。

陈兴文认出那发簪,确实是怀兮之物。

他握紧簪子,眉心微皱,转头看向跟在他身边乔装改扮过后的御前侍卫,“方才骑马之人,你可识得?”

侍卫在御前当差已久,自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便是来人披着蓑衣,也能从声音中辨出他的身份。

更何况因着裴讷与陆怀兮的关系,他极为皇帝所不喜。

“陈大人,此人我的确认得,吏部尚书裴尚书之子,裴讷。”

“素闻其与陆三姑娘交好,他说的话,不会为假。”

陈兴文仍有些怀疑,“差人到前面看看,注意隐蔽。”

前面有一条到达此处的必经之路。

很快探子便匆匆来报,“陈大人,属下亲眼瞧着御贤王的人马下山了。”

陈兴文没有丝毫犹豫,“撤退!”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易想明白事情。

陈兴文很快意识到,他今日计划,怕是已为外人所知。

若连裴讷这般身在建宁为官的人都能知道此事,那么密探遍布盈都城的御贤王赫连襄,不可能不知此事。

赫连襄狼子野心,今日之事他若将计就计,引自已入局,那么自已必定会死。

马车外,传来小厮轻声的呼唤,“主君,到了。”

陈兴文收回思绪,理了理衣袖,起身下车。

脚还未落地,便听到女子殷切又期盼的声音,“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陈妤拉着陈兴文,上下左右全看了一遍,确认无恙后,松了一口气。

陈兴文微微叹气,“夜色已深,你在此苦等作甚?我说过,我会平安无恙。”

她红着眼睛,“哥哥,我好担心你,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亲人,我好害怕。”

陈兴文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陈妤喜极而泣,“哥哥,饿坏了吧,我这就让厨房做些吃的送到你房内。”

兄妹二人相互搀扶着进入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