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襄匆匆赶到的时候,怀兮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原本娇艳的红唇也失去了血色。

她看到赫连襄,先是虚弱的撑起身体,然后没能起来,身体又在一瞬间落回原处。

她娇弱的唤着他,“王爷……”

赫连襄自然不是那般容易被欺骗的,他走到她身边,抬手试着她额上的温度,没有发热。

他抿唇,瞧着她的脸色,“你生了何病?”

怀兮回答的有气无力,“许是吃错了东西,晌午后腹泻不止。”

赫连襄皱眉,她这样子瞧着还真像是病了,他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青黛,寒声问道,“你家姑娘午膳进的什么?”

青黛将几道菜的名字一一报上,赫连襄并未听出什么异样。

“怀兮,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本王这就差人去传太医来,若太医来了诊不出什么,仔细你的小命。”

这番威胁听得怀兮心惊胆颤,“不,不可,你将我关在这里,还要请太医来,你就不怕惹人非议吗?”

赫连襄嗤笑一声,非议?

他巴不得盈都城内人人都知他与陆怀兮的关系,还怕惹人非议?

“这……本王还真不怕。”

赫连襄转身,欲要让追风去传太医,刚一转身,便听得身后“咚”的一声……

青黛一声惊叫,“姑娘!”

赫连襄正要回头,衣袖却被人给抓住了。

怀兮因为心急,下床时因为太过虚弱,一下子倒在地上。

她赤着脚,攥着他的衣袖,仰头便看到紫色蟒袍上的八爪龙纹,手中蜀锦的触感丝滑又柔软。

她眼眶红润,眼神无辜,看起来楚楚动人,“不行,不能找太医!”

赫连襄低头,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不忍,弯身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放到床上。

他沉声问道,眸光却是柔和的,“你就这般害怕?”

房内温度渐升,青黛眼见御贤王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越来越深,不敢在此地待下去,很快离开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怀兮半躺在床上,面色因为过度虚弱而无一丝血色,黑眸里蕴着无尽的哀伤。

“赫连襄,你和赫连彧是一样的人,你们都在逼我。”

晶莹的泪珠从脸上滑落,“我是将军府最不受宠的庶女,一直以来我活的小心翼翼。”

“如今,我只不过是想为自已谋求一桩好姻缘,你们一个个都来阻拦,我到底何错之有?”

她身体虚弱,这番质问亦显得苍白无力。

赫连襄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只得攥紧了手里的折扇。

过了半晌,他才悠悠回道,“怀兮,本王说过,陈兴文根本护不住你。”

“即便是有太后懿旨,赫连彧也不会答应你和陈兴文的婚事?”

“唯有本王,可以助你摆脱赫连彧的纠缠。”

明明入御贤王府是她最好的选择,可她偏要大费周章。

怀兮拭去两颊的泪水,目光落在他织着金线祥云的鞋面上,声音哀恸。

“陆氏与你乃政敌,若我嫁你,我便是与整个陆氏为敌。”

“他们会将我母亲的牌位迁出陆氏祠堂,我母亲便会成为孤魂野鬼。”

她的母亲,她那苦命的母亲,已经那么可怜了,怎么还能在死后沦落为孤魂野鬼。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听她提起母亲,赫连襄呼吸一滞,怀兮同他一样,皆是幼年丧母。

怀兮见赫连襄有所动容,决定乘胜追击,冷嘲热讽道,“说起我母亲,她当年在言贵妃生产之际,力挽狂澜,救你母子二人一命,你便是这般回报她的吗?”

一番唇枪舌战,赫连襄成功败下阵来。

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俊美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怀兮,你要本王拿你如何是好?”

抢又抢不得,骂又骂不得,陆怀兮这厮,软硬不吃。

怀兮沉默不语,心口那处却扑通扑通的跳着,直到赫连襄说出她想要听的那句话。

“你母亲忌日是否将至?”

赫连襄这话颇有讨好的意味,怀兮佯装惊讶,“你怎会知道?”

他并未正面回话,只是追问道,“什么日子?”

怀兮面色平静,实则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五日后。”

赫连襄一手抬起折扇,将扇子抵在她额上,语气亲昵。

“你养好身子,五日后带你去皇寺山。”

怀兮作出喜出望外的模样,心底却暗自叹了一句,成了。

不费吹灰之力!

那日赫连襄问她去岁皇寺山之行,她为何会出现在那座破庙里,她无意中透露了母亲忌日。

这一次赫连襄肯带她去,不过是打着讨好她的幌子探一探她说的是不是实话而已。

毕竟陆氏家族的墓地并不在皇寺山,而是在对向五十里的城郊。

赫连襄抬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眼底满是心疼,“时辰不早了,明日本王再来看你。”

他手指冰冷,冷的怀兮害怕。

你可快些走吧!怀兮几乎脱口而出,但她不敢,她只是艰难的挤出笑容。

“我来时随身带的那个包袱在哪里?”

赫连襄一怔,迟疑片刻,答道,“明日本王差人送来。”

赫连襄刚出青萝苑,青黛推门而入,怀兮翻身下床,原本的虚弱形象荡然无存。

“快,青黛,倒茶来!口渴!”

方才她又哭又撒泼,费了那么多口舌,真真是累的很。

她这点骗人的小伎俩虽不入流,但胜在从前无人敢对他赫连襄用。

既然无人用过,那胜算自然是高的。

青黛倒了杯茶,送到怀兮手中,眼睛里带着几分期许,“姑娘,看样子王爷是应下了?”

“是,眼下,只看裴讷那边是否能成事了。”

青黛笑道,“裴公子向来可靠,您不必担忧。”

“还好你那里尚有些脂粉,这病容扮的格外逼真,不然也瞒不过赫连襄。”

怀兮放下杯子,抬手摸摸赫连襄方才触过的地方,然后看了眼手指,指肚上并无异样。

粉没有掉,甚好。

方才他摸她的时候,她便在担忧,如此看来,是她多虑了。

赫连襄离开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所以追风和他都没留意到藏在青萝苑大门石狮子后面的倩影。

等他们走远,这女子方才从石狮子后走出,此人正是凝书公主的贴身婢女,常雯。

她瞧着青萝苑的牌匾,若有所思。

御贤王府,芳凝苑。

常雯鬼鬼祟祟的走进房间,凝书坐在妆台前,侍女们正在为她卸去钗环。

“抄书!皇兄居然罚我抄书,实在是太可恶了!”

“都是那个陆怀兮害的,气死本公主了!”

常雯走到她跟前,“殿下。”

凝书见到常雯,示意为她卸钗环的侍女退下,“你回来了,可看到了什么?”

方才在小花园看到行色匆匆的皇兄,凝书便敏锐的发现了他的异常。

要知道,她的皇兄处事冷静,一向严谨,喜怒不形于色,甚少像今日这样。

她察觉有异,便让常雯悄悄跟在后面。

常雯回话时,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小声说道,“您的猜测不错,王爷果然有异,他去了青萝苑。”

“青萝苑?”

凝书对王府并不是很熟悉。

自先帝驾崩,皇兄封王,出宫开府自立,凝书亦随着皇兄入了王府,迄今不过三年而已。

王府自由,不比宫内限制多,因此凝书时常外出游玩,大半时候都是不在盈都城的。

便是回了盈都城,也要各处赴宴,不是去赴这家姑娘的生辰宴,便是去赴那家公子的婚宴。

是以,她居于王府三年,竟不知王府还有个青萝苑。

“那青萝苑大门外,有侍卫把守,王爷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奴婢在外面听着,里面有女子的声音,似乎在和王爷争吵。”

“女子?”凝书拿起桌上那支凤穿芍药的步摇,“难道皇兄开窍,学会了金屋藏娇那一套?”

常雯却对自家主子的猜测并不认可,凭王爷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何必遮遮掩掩?

“王爷一向不近女色,府中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若想纳妾,只管纳便是,何须金屋藏娇?”

凝书沉吟片刻,觉得常雯说的有理,放下步摇,站起身来,一脸玩味道,“明日,去青萝苑看看。”

常雯心下一沉,唯恐主子再闯祸,“可大门处有侍卫把守,殿下应该进不去。”

“进不去?”凝书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神色嚣张,“这王府里还有本公主去不得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