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离开后,林昭仪的身边立刻就有侍女顶替上来服侍,所以她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宴会上歌舞升平,几轮推杯换盏之后,饶是白如馥都有了丝醉意。

眼瞅着宫宴还有些时长,白如馥差人同皇上禀了,又和小顺子交代几句,便带着入画离席去御花园里散散酒气。

宫里的热闹全在御花园的西南角,旁的地方纵是有灯笼照着,仍免不了阴森昏暗。

回去途中,正路过御花园的莲心湖,四周几盏孤灯寥寥映在水中,隐约可见几条锦鲤百无聊赖地滑过。

“景婉仪这么急着离开呢?这御花园的景致多好啊,难道是景婉仪心有鬼胎,再好的景色也看不入眼?”

白如馥感觉到入画搀着自己的手微紧,知晓她是担心有人找事,在这黑灯瞎火之地实在危险。

但这恶意明摆着是冲着自己来的,躲是肯定躲不掉的。

于是,她镇定地拍拍入画的手,悠然转身,便看到前些日子因产下畸形儿一事闭门不出的李明月此时正神色癫狂地站在离自己不到几步处。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李明月一袭素衣,形容枯槁,神情癫狂。

李家女儿向来以容貌出众闻名,数日未见,李明月憔悴不少,如同衰败凋谢的残花,实在叫人怜惜。

白如馥不避不让地对上她的视线,“李更衣不妨有话直说,本宫若是回去晚了,陛下是会过问的。”

“呵,景婉仪自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害我?”

“此话怎讲?”

白如馥见李更衣身边并无服侍的宫女太监,想来是自己独自前来,又或者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白如馥稍稍站得离池子远些。

“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怀大皇子时并无差错,一向康健得很,如何...如何会生出......一定是你做的手脚!”

女人神色癫狂,表情扭曲了一瞬,“若不是你!本宫现在已经上了三品,怎么会还呆在更衣的位置上!全都是你这个狠毒的贱人所害!”

“宫里的嫔妃那么多,你又为何认定是我所害?”白如馥隐晦地往后退了几步,身旁的入画也充满防备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生怕她一个发疯冲过来。

白如馥退几步,李更衣就冷笑着跟上几步,“我如何得知?若不是林昭仪心善,实在看不下去你在这宫中耍尽手段,将此事告知于我,我还自怨自艾是自己怀胎时未能照顾好尚儿。你这个贱人,你害我此生无法复宠,害我儿天生不足,我要你拿命来......”

李明月话还没说完,却发现景婉仪不再往后退,反而似笑非笑地靠近了自己,“林昭仪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傻还是没脑子?”

李更衣一愣,还没反驳,就听景婉仪笑眯眯地问,“你怀着孩子的时候,可曾涂抹过什么或者饮食上有什么变化吗?”

李明月被这番话定在原地,一个想法把她的心脏狠狠地拽住了,她起痘疹的事无疾而终。而她那段时间唯一重复吃的便是那道菱粉桂花糕。

怀孕时她也分外注意衣食起居,唯有武雅繁给的治痘疹的膏药因为效果良好,她也一直没有怀疑过。

李明月还怔怔地出神,突然瞧着景婉仪干净利落地上前一步,拉起自己的手作势往池里一推,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已经顺从地跌入眼前那幽黑的湖水。

她没有忽略景婉仪嘴角那一抹笑,只是她现在脑子如同一团乱麻,竟是呆呆站在原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抽身。

入画见主子掉落到湖水中,立刻扯开嗓子往宴席方向跑,边跑边喊,“救命啊,小主落水了!”

苏公公听到动静,还想着哪个宫女如此不知礼数,竟敢在宫宴上大呼小叫,随即便有外圈当差的小太监附耳来禀报。

这一听不要紧,苏如海的眼前一黑,谁落水不好,偏偏是昭阳宫的这位,他半分不敢耽搁,赶紧去回禀了皇上。

裴时裕宴饮兴味正浓,被苏如海扰了兴致很是不快,“又有何事,真是半刻都不叫朕清闲。”

“回皇上的话,景婉仪在御花园落水了,现下侍卫们已经赶去救人......”苏如海颔首低眉地禀告着,话还没说完,似乎听见酒盏砸在桌上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风从自己身前卷过,抬头时,皇上已在几步路开外了。

苏如海心里暗叹了声景婉仪真是好本事,脚下却一点也不敢停,快步追上前面明黄色的身影。

白如馥落水的莲心湖离宫宴并不远,裴时裕赶到的时候,只微微有些气喘,苏如海连忙高呼,“皇上驾到!”

围在湖边的侍卫太监们纷纷四散避开,战战兢兢跪了一地,露出刚从水里救出,倚在入画怀里几乎昏迷的女人。

刚刚还活色生香、灵动活泼的人儿不过眨眼功夫就气若游丝,浓密的羽睫轻颤着,原本嫣红的唇褪去血色,显得整个人犹如狂风中的娇花,让人心生怜惜。

裴时裕没工夫搭理他们,他丝毫不顾忌女人湿答答的裙裳,弯下身将白如馥抱起,快步往昭阳宫走去,“传太医。”

听说宫里头的小主出事,宫宴自是也早早结束。嫔妃们本想去昭阳宫探探情况,却被殿外的小太监拦住了,说皇上旨意,不准任何人搅扰昭阳宫,那些个想看热闹的也只好悻悻离去。

太医很快赶到昭阳宫,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才谨慎开口,“小主这是落水受惊,加之着了风寒,才会这般晕晕沉沉。臣开一剂方子,按时服用,静养四五日,便可大好。只是日后万不能再有此差错,否则就是再康健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啊。”

裴时裕坐在白如馥的床头,闻言一挥手,太医连忙告退去往偏殿配药。

白如馥识水性,断定自己不会被淹死,但要在那冰冷的水中扑腾挣扎,还得装出一副惊悸虚弱模样着实费了她不少心力,是以现在躺在床上,倒真有几分昏沉。

这一幕落在皇上眼里,那便是心爱的妃子叫一些不长眼睛的混账东西给欺负了去,这不仅是打景婉仪的脸面,更是打他的脸面。

这是明摆着不把皇家威仪置于眼中,裴时裕越想越气,嘱吟诗和入画好生照顾景嫔后,便起身拂袖而去。

李更衣已经被捆在前厅,押在地上跪了多时,小顺子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见皇上出来,李明月只嗫嚅了几句,眼神灰败,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皇上,这李更衣对推景婉仪落水一事供认不讳,要如何处置?”苏如海躬身道。

裴时裕没有回答苏如海的话,他的目光凌厉地刮过女人的脸,“说罢,为什么谋害景婉仪,照实说,朕留你一条贱命......”

李明月喉头咕噜了几声,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她低头扣着自己的手,似是不打算再开口。

“呵,朕倒不知李更衣是个有骨气的,你不怕死,那你考虑过大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