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儿。”吴将军把吴淮留了下来。他揉了揉疲惫了一早晨的额头,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开战了。”

“这一次,我会指派军中三位副将带兵征讨钟山麓、钟山樾兄妹,你也跟着去。”

“吴淮领命。”吴淮正色回应。心中估量了一下问:“将军,钟山麓和钟山樾是什么来头?”

“钟山麓和钟山樾是姜国右丞相的嫡子嫡女,有极高的武学天分,内功劲法十分强悍。半年前,姜国皇帝下令,任命兄妹二人担任边塞的统帅。”

“嫡子钟山麓年二十,饱读经书,心计极深。这几次的战役里都有他的手笔,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其妹钟山樾年十八,武学天赋尤在其兄之上。骁勇善战,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半年以来,我们和他们数次交锋,却始终摸不清他们的底线。”

“这将是一场狠战。”

吴将军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年轻的将领,“如今你的身手已经不差,但面对他们二人,还是要避其锋芒。武者比凡俗的人多出来的劲力在战场上会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切记小心。”

“吴淮谨记。”吴淮读了许多兵书,自然知晓内力深厚的武者体内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也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弱势。

这一次,一方面他要去见识真正的战场,另一方面就是去会会敌军的智囊。

不过吴淮又想到师傅在营帐里竭力反对的事情,觉得其中还有事情,于是他问:“将军,付军师为何如此反对?”

吴将军叹了口气,说:“那是一桩往事了。”

他用徐缓的声音讲述着当年血淋淋的事实。

“前朝时,姜国得疆族相助,一举击破了分庭抗礼的局面。短短数日攻破了数十座城池,直取首都。”

“而被他们占据后的城池,百姓如痴傻孩童一般,行如行尸走肉。国师见此状,翻遍古籍,从一本记载奇门外道的书中找到了破解之法。”

“但此时已经是危急存亡的时刻,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万辛的是那位疆族之人对木将军的家室极为感兴趣,木将军便以此为胁,拖延时间。”

“可惜的是,这服方子只对进入人体不满一刻钟的蛊起作用,而已经中了蛊毒的人,只能用火。”

“火?”吴淮愕然,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吴将军沉重地说:“当时的政宗陛下得知这个消息,将自己关在寝店里三天三夜。之后,登上城墙自刎而亡,留下了一份诏书和一封罪己诏。”

“他将一切罪责揽了下来,在诏书上写着让太子继位,还有焚寂的命令。”

“之后太子即位,为了鼓舞军心,亲临战场。木将军在悲懊之后用兵如神,将姜国打得节节败退,守住了国土。”

“回宫时太子却因此染上时疫,等御医找到方法,已经驾鹤西去。”

剩下的事情吴淮从书里也能知晓。七子夺位,血流成河,只有陛下从重重暗杀中活了下来。

陛下感恩天意,改国号为大夏,此前种种划为前朝。

木将军孑然一身,不愿驻留京城,散尽家财,归还奴籍,自请一生驻守边疆。

“你师傅,本是木将军管家之子。”

吴淮想到了师傅狰狞的面庞,心中有个猜测。

吴将军像是肯定了他心中猜测,叹息说:

“付荀一家老小都染上了蛊,按令处决。付荀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经历千辛万苦来到边塞,归我营下。”

“自那以后,他就恨上了木将军,觉得当时的计谋都是木无尘的算计。”

吴淮听着秘辛,想着付军师现在的样子,心中十分唏嘘。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疑惑,这样的计谋,做人质的那人一定是至关重要的。

除了心性要坚韧,武力要高强以外,还要有一定的价值和能力,能让姜国国主相信他会投降,并且他的投降能给大夏国致命一击。

但这个人不是我。

吴淮隐隐不安,问吴将军他准备派谁去。

吴将军笑了笑,安抚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有一个绝佳的人选。”

吴淮其实还有许多想问的,比如说师傅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木将军让我们的人开路,未尝不是有拿我们做先锋的意思。

又比如说现在的主动权不在我们这里,一旦失败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现在的计划又没有细化,何不再多等几日来想一个万全之策。

但看着吴将军紧蹙的眉头和疲惫的神色,吴淮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他准备回去再和师父讨论一下。既然如今已经确定了开战计划,也应该要做好开战准备。

想了想,吴淮恭敬地退下了。

回去之后,吴淮翻遍兵书,又哄着付军师开始研究战术,做好了方方面面的准备。

将这一切汇编成册子递交上去时,吴将军欣慰地看着他,在众军面前对他大肆赞扬。

吴淮总觉得父亲看他的眼神不对,但不管他怎么打探,军中的人都说是自己忧思过度。

大战在即,吴淮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即将到临的大战上。

终于到了大战那天。

浓墨在天空中洒下一点,再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向着周边扩散。

将士们整装待发,锋锐的刀刃直指天空。

吴将军的神情威严而肃穆,眼神锐利地环顾下面气势饱满的将士们,音声如钟:

“将士们,姜国帝君无好生之德,压迫百姓,屡屡侵犯我朝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甚至勾结异族,与虎谋皮,将百姓作为筹码去喂养那些虫子。天下苦其久矣。”

“陛下体察民隐,见百姓受苦,深感痛惜。令吾等拿起刀枪,承民心之意,济姜民于水火之中。”

“诸位,敢随我领命!”

“战!战!战!”

铿锵有力的声音战彻云霄,吴淮站在将士之中,热血激昂。

将士们无不如此,披盔戴甲,目光灼灼地望着吴将军。

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化身猛虎,扑向敌人撕咬。

兵队整合结束后,各个将领带领着人马,按照计划向着自己的战地奔去。

吴淮站在城门口,穿着父母亲自为他打造的盔甲,两把剑扣在马背上。

看着眼前同样装备整齐的父母,迎着他们欣慰地目光,吴淮最后一次向他们行礼,随着大军出发。

神俊的马儿在平地上疾驰,背后的大弓犹如一个燃着火焰的翅膀。

鼓点声声,号角声声,鸟鸣声声。

城里的百姓又上了一炷香,默默祈祷。

……

一天的赶路,吴淮所在的大军终于到了他们要驻扎的地点。

此地视野开阔,是绝佳的战斗场所。

再往前不远处,就是钟家兄妹驻守之处。

他们需要在这里埋伏,为人质拖延时间,同时摸清两人的战术技巧,最后等待时机,一举攻破。

“现在我们分成小队,从各个方位不同时段来扰乱他们的视听。”胡副将是这支队伍的管理者,他看了看森严的守卫,飞快地给手下的兵分好了队和各自负责的时间段。

“记住了,我们的目的不是攻破他们,只是探探虚实顺便拖延他们的。该进的时候该退的时候退,你们的命要拿到后面用,知道了吗?”

见众人点头,胡副将最后嘱咐了一句“莫要打草惊蛇,注意安全”就打手势让众人散开了。

吴淮跟着柳将的队伍,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去伏击敌军,而是去侦查各个方向,摸清他们的粮食和武器所在地,在敌人经常前往的地方布上陷阱。

这个任务很危险,才刚开始两天,吴淮就遇到了不下十拨人。

杀人手法也从一开始的磕磕碰碰变得利索。

而这些天他们派出去摸敌人底的小队死伤更为严重。

来不及伤春悲秋,吴淮看着手里的地图,心中烦躁不已。

“心不定,你又能看出什么名堂。”柳将过来拍拍他的肩,神色淡淡。

吴淮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只是实在无法平静下来。时间拖的越久,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亡。

“战争,本来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方。”听着柳将的声音,吴淮惊觉自己把心声给说了出来。

柳将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下的功防图,指着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就像这样。”

他的手指从图上划过。

“这张图上面的种种标记,都是经过了无数人的努力,一笔一划地瞄上的,这张纸,本就由鲜血铸成。”

“我曾经看过一本叫做《万鬼录》的书,上面写着战死之魂,身负戾气,执念难消,求鬼门无道,僧人无法度化,只能弥散天地之中。”

他问吴淮:“你信不信?”

见吴淮摇摇头,他笑了,说:

“那你何不信一下。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消除他们的执念。”

“英魂不应被困在世上。”

吴淮听着他的话默默思考,他知道柳将在宽慰他。

正思考到关键呢,柳将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毫不留情地离开营帐,边走边说:“小子,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了。”

吴淮恍然大悟,原来是来叫我开饭了。我就说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突然美妙的心情又一次沮丧起来。

之后日子气氛更加紧张。

前方传来战报,人质已经按照计划进入姜国,正在游说国主。

但右丞相极力反对,人质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恐引起怀疑。

吴淮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也许是袭击的次数过于频繁,竟让钟山麓发现了端倪,顺着迹象往军营方向试探,差点攻入了大本营。

胡副将无奈,只能狠下心舍弃一部分军队,再将这一部分伪造成原来在这里驻扎的所有军,瞒天过海。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兄弟和粮草兵器。

而这并没有完全打消他们的怀疑,而是派重兵把守,加强巡逻。

胡副将带着众人转移驻扎地,休整的时候,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柳将更是阴沉着一张脸。这次若不是他没有侦查到敌人留下来的陷阱,也不会露出马脚,白白让如此多的兄弟丧命。

付军师一边怒骂木无尘没安好心利欲熏心,一边没日没夜地看着城防图。

又过了一个月,前方终于传来捷报,姜国正式准备出军攻打大夏国。

也在那一天,付军师和吴淮等一众人士终于破解出了城防图布下的谜题,找到了真正的粮草和兵械所在地。

等听到城门处的战鼓声时,胡副将将信号发出,带着残余的兵往大本营的方向撤退。

木无尘以及驻守在边城的守将看见信号,整合军队出发,与胡副将等人汇合。

看着向着城池逼近的大军,钟家兄妹也意识到中了计。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军交战于城门前。

得益于胡副将众人将近三个月的努力,这方战场已经被大大小小的陷阱占据。而这几个月里两军未曾正面交战,在距离他们如此近的地方巡查也难免懈怠。

一支又一支的箭矢破空而来,直取敌军将领首级。

吴淮刺死一人后顺势翻下马,双剑在人群中使得虎虎生威。

他沐浴在鲜血里,想着没能到达此地的兄弟们,从胸腔中发出怒吼声,

“杀——”

钟山麓很快就注意到那边的士气尤为不同,钟山樾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不同于普通将领的人,自请出城门应战。

于是,一把长缨枪插在了吴淮的面前,若是他躲避不及,刚才就会被这把武器刺穿。

钟山樾生生在人群里闯出一条血路来,拔起长缨枪向着他再次玺去。

不过一招,钟山樾就看出来吴淮的异样:“你不是武者。”

钟山樾。吴淮也认出了眼前的人:“莫管是不是,都得死。”

钟山樾有些惊讶爆发出那种意志的人竟然是一个没有习武的人,但那也就此而止了。

招招致命,步步追击。正当吴淮危急的时候,郑副将前来相助。

两人合力,勉强能牵制一二。

这场战役持续了一个月。如果不是有城防图,派兵去烧了粮草,可能会耗更久。

姜国大败,钟山麓为掩护大军撤退,死于边城。

而后姜国又失三城,钟山樾退无可退,死守吴城。

右丞相痛失二子,哀极,病重。

姜国势微,难以抵挡。姜国归顺大夏,降。

大夏军凯旋。

等吴淮骑着骏马回归,却看到满城素稿。

吴将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