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午后,是闭着眼睛冥想都能刺激出一身汗。蝉鸣不止,热烈而短暂的生命力却也给人增添了不少入睡的烦恼。
哀怨与痛苦的时节似乎已经过去,更多的是烦躁和无名之火肆虐之时,每个人像是背负着定时炸弹一般在人群中游走,被动地寻觅着那些点燃的时机,至此宣泄一番,获得耗损和释放压力的机会。
阿碧也不知为何,或许是格外入戏,跟姐姐说话都文绉绉了起来,但一回到房里又变得如此的现代。
未尝不可。虽然不自觉自身有多少墨水,不如说记下了多少?作为艺人,繁忙的日常哪里还有让她深造的机会,所有人众星拱月一般追求着她的青睐和选择,剧本也好广告也好,随之而来的营销铺天盖地,万一一有争议便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说明和洗白,更甚的还要去个综艺滴点眼泪收割一波不知情共情能力极佳的同情票再次逆风翻盘。
别人或许拍一个正剧就可以靠着角色获得粉丝,自己只能被路人评价为不需要的女主角,她的落寞和无奈在风中叹息一并消散解除,根本没有真正的解决。
世界现在开始标签化重重,对号入座成为九漏鱼在网上吐槽的画面屡见不鲜,睡不着觉都看着这个助眠的阿碧,现在有了新的想法——读书。
或许是言语的匮乏和忽有忽无的文化能耐,其中的落差点醒了自己这个无趣空洞的灵魂。现在能够和玉镯沟通的唯一原因只有所属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八卦新闻和小视频电影可以看。
人家备婚都是备孕瘦身,反倒是阿碧却选择了看书。
她叩响了知识的大门,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讹传的兄弟的房门前。
还好没有什么好事的仆人发现自己,借阅的过程是一气呵成。
虽不知该学些什么,反正一股脑地看总是有所收获的。阿碧坚信着,谦虚且自信地只拿了手中最薄的一册,塞进了袖子口里。
你可以看到爱书之人的愤恨,毕竟胡乱的粗鲁动作,可能影响书本页面的完整和平整度。
“书就给你了,不用还了。反正我现在不看了。”哥哥说,其实阿碧也搞不清楚对方的年岁是否是父亲无缝链接之时的成果,纠结年龄又有何用,反正互相捏着把柄,况且哥哥一脸苦大仇深的似乎也没有时间跟自己计较那些称谓的问题。
“好的,谢谢大兄弟。”无法,阿碧避免出错,用着生疏的词汇回应,阿碧再次摸了摸手臂里的本子,趁着对方的错愕,连忙躲闪着回去屋子里。
阿碧像是盗取了金银的贼偷偷摸摸地回到屋里躲进床中,不顾身上的尘土纷飞还是污浊细菌——据说她曾经是一个有洁癖的人,阿姨隔一天要来打扫一次的那种。
阿碧感受到了胸腔之中升腾的热气,或许叫做求知欲,不是为了应试,也不是为了让别人青睐,只是单纯因为觉得匮乏和兴奋。
封面已经遗失,阿碧无法判断是被撕掉了还是断在自己的衣服里了,虽然后背的纽扣多少有些膈应,但是她决定无视里头的感觉。
不过,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区区后背的苦头又能算作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在被窝里翻阅着前几页空白,贪婪地张望着任何的蛛丝马迹——上次这么悸动还是在厕所里没带手机拿着沐浴液读成分的时候。
立命之学?什么意思,下命令的学问,成功学还是管理学,似乎这大兄弟的内心还是有宏图壮志的,竟会读这般的书。可书也是真的薄,学问有这么简单的吗?不是都要写得长篇大论才叫做真学吗?阿碧狐疑地瘪了瘪嘴,随手用手背擦去了额头闷出来的汗水。
余童年丧父,诶,阿碧出生丧母,原生灵魂里的苦楚和悲凉让她只觉得酥酥痒痒,不自觉就把自己带入进去。
可以养生可以济人?学医是这么回事没有错,却也不知现代多少名人文豪都是弃医从文,若要自己埋头苦干当个医生,这件事真的是无力的很,这需要天资聪慧脑储量足够的人才能够做到吧?光是生病的现象要跟原理挂钩就够呛了,就别提要给什么药。医疗剧里那么多倒班的熬夜生活,是阿碧一直以来望尘莫及的。
子仕路中人也。难道是错别字?阿碧想着,吸着鼻子想着路中是哪里。后来一看,去读书了,果然古人的奔头都是读书,某种程度也是弃医从文的例子。阿碧笑了笑,往后翻了翻,跳过了应试的事情,她对此可不关心,毕竟当中也没有什么状元的名字,或许男孩子会把它们写了又誊抄一遍,以此壮志可为。
然小女娃子何苦纠结其中,不过他人也。
诶,阿碧发觉自己的能耐增长了不少,欢喜不已,又读之。
荣辱生死,皆有定数。可是阿碧挺喜欢人定胜天之言,哪有那么多牵绊和肯定存在于命运之中,难道有人为人生确定好了方向?阿碧不愿多想,只是掠过看之。
人总是如此,选择自己赞成的内容兼收并蓄,举双手支持所有看法,但陌生而背驰的部分则是忽略不计,条件反射地弹开。一切都在运转之中磕碰产生火花,或灿烂或硝烟四起。
果然,后文大师回答,命由我作,福自己求。你自己不积累,一切法皆无益,不过文字尔,瘙痒得当,然忘却脑后。
阿碧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孜孜不倦津津有味了,一切的观点都与自己不谋而合,这让她开心地跑到地上开始无声的舞蹈。
遇到知音的感觉莫过于此,自己只不过是在书从之中随意摘取,却见志同道合之文笔内涵。
阿碧舞动着,忘却了时间,以及门外的动静。转身挥舞着手,头一甩动,身上的汗水全都洒落一地。
她知道畅快之意涵,生命的律动的美妙,她感慨着世界还有多少未知的书究竟还能给他多少惊喜——虽然她连这本书的皮毛都还未接近,但是或许开始读就是一个不错的进行。
“你在干什么?”冷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让她顾及不得,只是冻住了手中的姿态,用尽眼神的极限窥探着来人。
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不和的母亲。阿碧默不作声,只是假装伸着懒腰,慢慢地转了回来。
“怎么?要成婚了就这么开心?都不管你自己是否有了身孕是吗?”夫人的话时常会引得别人多想,至少是心理斗争了一番。
她究竟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责备讽刺我?对于阿碧而言,自从被冷眼相对之后,不喜欢交际的她只愿意为了存活,假装笑脸十分钟跟人家周旋,其他的别想太多。
“呕”奇怪的是,阿碧每次遇到问题,第一个永远都是用自己的生理反应来对付。
至少是机械性的求生动作,任何人都无法招架的行为,让人想要回避不敢多看。但果然夫人是个狠角色,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的演出,把手挽住了摆出了高傲的姿态。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看着阿碧没有了动静,夫人沿着柜子走到床边坐下,阿碧急坏了,担忧自己的良友被人发现,她不知如何是好,胡乱说着些不成文的句子。
“夫人,我,还好,你最近怎么样?”阿碧说。
“我当然很好。”夫人跷起了二郎腿,用她那犀利的眼睛环视着床铺和房间,“我此次前来,是来看你的状态,顺便跟你说,成婚之前,可不能见你的相好,和姑爷见面可是不吉利的。”
“明白。”阿碧失神地回避着,心里只想着自己的书,没有人要去看方子贺,夫人还请你赶快滚蛋,她心想着。
“你在里面啊,夫人。”屋外传来了老爷的声音,夫人弹地站了起来,收敛了自己校长的气焰。
“老爷。”夫人回应着,半蹲下来行礼。
阿碧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跟着节奏蹲下来,并猜测性地蹲得更低了,就像酒桌上碰杯一样,晚辈的杯口要比长辈的低一点。
“好很好,阿碧,不愧是要成为母亲的人了。果然女孩子就是成婚之后变得更加成熟了啊。”老爷欢喜地走了进来,在门槛上把沾满泥土的鞋子擦了又擦,在里头留下了不少脏污,夫人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但却不敢多说什么。
夫妻关系在当时见女婿的时候产生了些许裂痕,夫人无法再仗着自己的骄纵称霸在这个家里。生怕被老爷一怒之下休掉,她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地位和权利。
本来就又有小道消息说,最近老爷以办婚礼为借口,常常去了自己更早待的怡香楼,仗势更像是在选择自己的喜好。万一自己再不收敛,老爷就会让新人取代了自己的地位,得不偿失的事情可以发生在小妾入门,但反正按照夫人自己的实力,跟先前一样一个个用私奔搪塞实则丢到后山上去都不是问题,万一老爷对自己失望,没了情谊,说不定后山游的人就是自己了。
夫人捏着自己的衣领,挤出违心的微笑讨好着风尘仆仆的老爷,老爷只是回了一眼,回头坐进了屋里唯一的木头椅子。若是往常,夫人一到,老爷都会殷勤地派人拿个板凳过来让她一起坐下的。
阿碧可没空探听观察眼前发生的变化,毕竟她也不关心不了解,无所谓,她现在全心思只有这本书里到底要讲什么。毕竟热闹劲头过去了,剩下的只有疑惑。
阿碧变得焦灼,因为面前的老爷只是看着她笑,那种安慰和欢喜的心让阿碧看只觉得是色眯眯的老头模样。她浑身不舒服,只觉得自己像是肉铺挂起来的肉,被洗净去毛扒皮的那款,赤裸裸的视线让她无法不管不顾。
阿碧问:“父亲,您今天来所谓何事?”
“哦,有长进。”父亲笑了笑,右手拍着扶手打着节奏,“你母亲没跟你说嘛?”
“没有呢。不知何……”阿碧只觉得对话非常的堵塞重复毫无进展,急性子的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下去,但脱口出的只有,“父亲,我太好奇了,是关于婚礼的事吗?”
“自然。你在里头好好学习规章礼仪,最好读点书。”老爷靠进椅子里缩成一团,头一抬,下巴的三层肉拥挤地站在一起问候阿碧,“婚礼办得差不多了,等吉日一到,你们就成亲,一切为父都做好了极好的安排,给你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谢父亲。”阿碧笑着回应,这回蹲得更低了,还好自己接的是家宅级别的剧,不是什么皇家公主,不然这下跪不可避免,她虽然已经入戏了八分,但她可不想要牺牲这么多,在这个古朴的剧中。此外,父亲说她可以读书,她更开心,抬头顾及了所有人的情面,“父亲,母亲,孩儿愚笨,不知读甚么书合适,还请两位帮帮我。”
“哈哈哈哈哈,好说好说。”父亲笑得三层肉都开始打颤,他真的是由衷的肯定阿碧的巨大的变化。
夫人内心只是觉得膈应,母亲这个词她受之有愧,还让她想到自己以前姻缘留下来的孩子也是这么叫她的,后来长大了跑去别处认了别人失去了联络。
不想这些,她应付的附和父亲的话,肯定了自己的协助必然成立。
但老爷看上去不是很想离开的样子,满脸春色不尽意,夫人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老爷,因为阿碧要成婚,你看您精神都变得这么容光焕发了呢。”
“还好,是啊。最近好事真多。”
“哦还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夫人难以改变的语气和措辞引来了老爷不悦地皱眉,她捕捉到了这点,只是低下了头不敢回应老爷的怒气。
“男人的事情,别问这么多。”
果然老爷外头看到心头相好的了,美其名曰是去筹备,实际上都是自己去享受了,夫人眼神一沉,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
到底有完没完?阿碧心里想着,有苦说不出,她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床铺,却发现书册的一页露在外面。
还好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毕竟他们的心理战还在进行当中,老爷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获得了勇气,本来的懦弱的原因都消失了,总让她负责后院的生活,但似乎没什么起色,昏昏沉沉的还不如是自己呵斥来得迅速有效。
“那,天色不早了,两位还是赶快回去洗漱休息吧。”阿碧说。
主人下了逐客令,但眼拙耳笨的两人还是没有理解到这点,反而夸奖起了阿碧来。
“人果然脱胎换骨,还会体谅为父为母的了,父亲我实在是太欣慰了,阿碧,我的好女儿,说吧,有什么想要的,爸爸买给你。”父亲站了起来,双手叉腰。
夫人也凑到跟前来,试图借机跟老爷进行肌肤接触,却又被老爷一撞弹开了。
果然,果然有问题,到底是哪个狐狸精魅惑了老爷!夫人内心咬牙切齿,表面微笑欣慰,但虚假永远都很僵硬。
“不,不用了。”阿碧已经失去了平和,只是想要赶快解决现实的问题,回到自己的温柔乡里和书本再会,“女儿有孕在身,只觉得乏了,我得去歇息了。”
“好,哎呀,开心得忘记了这件事,来人,给小姐更衣整理被褥。”老爷招呼着门外的人,大伙麻利地往床边冲去。
“不用了!”阿碧冲了过去,经过母亲时还撞了一下肩膀,不管了,保护书本要紧,“我自己来就行。”
“好,独立,不错,夫人,你看孩子都长大了。”老爷笑着遣散了大家,领着夫人的手肘往床边送。
阿碧吞了吞口水,生怕四只眼睛扫视到了自己的秘密。但两人只是借题发挥,用阿碧在进行一个无形的气场斗争。
夫人只好服软,低下头站在丈夫的身后,老爷冷笑了一声,用了他们俩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啧了一声,随即又换了脸色,笑着牵着夫人的手,假作和谐之态,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阿碧的房间。
殊不知,玉镯的房间他们也好久没去了,除了宴会之外,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相见。伤心的玉镯只是站在门边探看,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饱汉不知饥,阿碧欣然欢喜,长舒了一口气,打量了大伙的离开之后,闩上了门,一蹦一跳地回到被窝继续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