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蓬莱基地农历纪年中每年的最后一天,换言之,除夕。
尽管已经和母星失去了联系,但是蓬莱基地仍旧保持着母星上的节假日习惯,春节,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除了需要维护基地日常运转的部门以外,整个蓬莱基地都沉浸在一年一度欢庆之中,不过在轮岗排班的情况下,他们也不用向以往一样在岗位上一待一整天。基地内部,虽然没有了实体爆竹,但是各处张贴好的对联、四处乱跑的孩童、一年一度居家做饭的夫妻、家里没人且不会做饭凑在一伙准备去食堂和后勤人员一起过年的单身狗们……这些景象,反而比母星上更有一些年味。
只可惜,不论何时,在这种和谐安稳的氛围之中,总有一些特殊的音符。
“真是不好意思,明明都已经放假了,还要你们跑来看我。不过也真是想不到呢,来到蓬莱基地的第一个春节居然是医院里过的,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回忆吧。”
病房里,靠在病床上的青兰带着微笑对前来看望他的的林海平和江铃说道。林海平、江铃放下手里的饭盒,在青兰的床边坐下,今天除夕会餐,开放比以往要早,因此二人将食堂的饭菜打包了一些给青兰送了过来,虽然医院的病号饭在今天也有加餐,但还是比不上部队的伙食。至于北辰,为了让林海平和江铃从队里看望青兰,现在正在分队坐班,青兰回来的那次三个人都不在分队的情况,是违规的。
看着青兰头上的包裹着的纱布和左手上的石膏,江铃再次陷入了欲言又止的状态。
“江铃姐,没关系啦,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说是意外,但还是因为我把地板踩碎了……”
“那就更不应该怪你了,这是负责建设的人的问题吧。”
“青兰说的没错,建设局的人没有做好地板的承受指标,这才导致这次意外,所以江铃你就不要再郁闷了。今天过年呢,开心一点。”
“唔……好吧。”
看着低沉状态的江铃稍微找回了一些往日的状态,林海平也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老实说,他其实挺希望江铃能一直保持这种比较老实的状态,不过利用负罪感去束缚一个人,这种手法他林海平还是表示敬谢不敏了。至于因此蒙受不白之冤的建设局,林海平只能在心里默默的为他们上香了。
回想起当天的情况,林海平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颤。
从江铃脚底下飞出去的那块碎片飞向一名看比赛看的入神的女孩,青兰在推开那个女孩后,来不及闪开,只能架起左臂挡在面前。碎片擦着骨头射穿了青兰的左臂,但也因此偏移了原本的路线,在青兰的头皮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之后被飞身过来的北辰拦了下来。
青兰似乎是被吓住了,从受伤后直到被分队内的卫生员打入麻药送入手术室全程都一声不吭。至于那个被青兰救下来的小女孩,据说回家之后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青兰左小臂骨裂,似乎是碎片擦过时震折的,不过由于碎片的速度很快,左臂的肌肉和血管很好的贴合在一起,因此并没有大量出血,因此左臂进行了消毒和缝合处理后,便用石膏固定了。反观头部的擦伤,似乎伤到了一条小动脉,血流不止,把青兰半张脸都涂红了,不过简单的缝合后,也就处理完毕了。
事故发生的突然且离奇,同时后续处理做的十分到位,因此上级在进行了现场勘察和责任人谈话之后很快就公布了处理意见:
林海平作为开拓者分队党支部负责人,对训练场地安全评估不充分,比武安全措施筹备不足,负领导责任,警告处分;
北辰作为训练计划拟定人员,对训练场地安全性评估不充分,比武安全措施筹备不足,负领导责任,警告处分;
江铃作为实际执行人,对突发情况处理不及时,诫勉谈话;
建设部集体批评,同时与开拓者分队协调,重新对基地建设用材进行评估,并及时重建。
在此之外,陈云得知自已离开后开拓者分队出了这么一档幺蛾子事情,加上临近年关,气的差点把指挥中心的桌子砸了。好在身边的参谋阻拦及时,且处理结果出来的快,这才让陈云稍稍平息了怒火。不过他还是对林海平发出了口头警告,并暂时撤销了开拓者分队的对外开放资格。
对此,林海平没有任何意见。
在青兰的微笑面前,江铃很快也进入了闲聊状态。林海平在旁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作别了。
“等会北辰回来了,你就回队里吧,你是十到十二的岗,而且队里要有人盯着。”
在除夕这天,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的三班岗分别是由分队长、指导员、副分队长三个人的承包的。这是蓬莱基地,不,是这支部队长久以来的传统。
林海平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分队门口。训练场破碎的区域被围了起来,上级的勘察早就结束了,现在是建设部的人在重新装修。根据建设部给的方案,年后还要把整个训练场都重新装修一遍,换成强度更高的材料。林海平走到俱乐部的门口,屋里几名战士正在布置茶话会的物品:各式各样的零食、唱歌用的话筒、装饰用的气球……
“呦,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林海平收回正在寻找北辰的视线,看向一个人把野战多媒体箱搬过来的北辰。
“春节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过的,自然是要你回去陪才是。”
“……”
北辰对林海平的回答没有表态,只是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林海平此时也察觉了自已的不对劲。自从来到蓬莱,何谈一家人团聚呢?联系断开前,还能用星际通话聊上几句,至于三战之后……那里还有什么家人?
“那我回去了,我会让江铃七点半之前回来的。”
“嗯,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没必要,我十一点半还回来站岗呢,到时候再说。”
北辰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北辰!”林海平叫住了北辰,拉着她到了一旁,没人听得见他们说话的地方,“有个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你说一下,虽然可能会惹你生气……我……其实……很庆幸是青兰受伤……不是……唉,该怎么说呢……”
看着林海平吞吞吐吐的样子,北辰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青兰是我妹妹,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算是这支分队一份子。青兰受伤,我作为她的监护人又是这次事故的责任人,所以我们可以模糊一些处理;若是那个女孩受伤,那就铁定演变成军地纠纷了,对分队的建设、对你我今后都有很大的影响,那麻烦可就大了。你想的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没必要纠结。这些想法我也和青兰说了,她并不在意。等下回去之后,我也会传达你的歉意和感谢的。”
“那,就多谢你了。”
林海平苦笑着点了点头,抬起双臂想要拥抱一下北辰表示感谢,但是因为北辰的性别又悻悻然的收回手臂。但是没等林海平把手放下,北辰先他一步抱了上来,并轻拍林海平的后背。在那一瞬间,林海平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已的母亲。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关于家人的事情,我也想劝劝你,不过我的说法可能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将母星的亲人暂时放在记忆深处吧,现在待在你身边的人,是你新的亲人。”
把北辰抱住的林海平愣了一会儿,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轻轻推开北辰,脸上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笑意。
“用你的话来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吗?那些话一般都是在小说里,男主对有悲惨过往的女主说的。”
“我只是觉得挺符合这个场景,就拿来用了,如果让你有了不该有的期待那就不好意思了。”
“你快拉倒吧,我可还没自信到能和你这类奇葩过日子。”
“就像蓬莱的古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陪青兰去吧。”
林海平不耐烦的对着北辰摇了摇手,却难以掩盖他内心深处那一股欢欣。其实北辰说的话他自已对自已说了很多遍,但是最后只能换来一时的平静和更难以压抑的孤寂感。
看着北辰离开的背影,林海平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看来,即使是明白道理,也需要在适宜的时刻,让别人来劝自已一下啊。”
视角回到北辰身上,当北辰走出大门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她,是亚伦。
“……”
“如果你相信我,那就按照我说的做。”
“十五秒,这是极限。”
“足够了。”
“你是真的要阻止战争,对嘛?”
北辰没有回答这个人的提问,只是耸耸肩,从他身旁绕了过去。就这样,开拓者分队注视北辰背影的人又多了一个。
北辰回到青兰的病房,加入了闲聊。
七点二十,江铃起身告别,顺手拿走了已经空掉的饭盒。
七点五十,林海平上岗,江铃和战士们一起开始了茶话会。
九点五十,江铃换岗,林海平从后勤领来了用来包饺子的材料,在俱乐部和战士们一起开始准备这道独属于新年的特殊夜宵。
十一点五十,北辰从医院赶回分队,并换岗。俱乐部里隐隐约约传来了林海平的声音,似乎是在做什么演讲。
十二点,当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俱乐部里传来了一阵类似欢呼的大叫,虽然开拓者分队附近没有什么居民,但还是引发了一点轻微的骚动和抱怨。似乎是为了配合这个氛围,开拓者分队及周边区域断电了,不过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分队附近的后勤工作人员查看电路设备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大家也就把这个短暂的停电当做了春节期间用电量增加导致的短暂电路不稳,不再关注了。
只不过,作为电路检修人员之一的亚伦脸上带着几分异样的表情。对于他的表情,战士们则用林海平刚刚的演讲带了过去。毕竟那是一个能让人重新审视自身处境和身边同志们关系的演讲,任谁听完都会有几分感悟并露出些平常难以见到的表情。
就这样,造成短暂停电的始作俑者完美隐藏了起来,而岗哨监控中停电前后的几分不协调感也被掩盖了过去。
一切,都按照北辰的计划进行着。————————————————————————————————————————————————————
简章·科研日志(北辰的武器)
对于北辰的武器,蓬莱基地的科研部门一直希望进行一次研究。特别是当北辰带着那杆奇葩的长枪执行了江铃的外交分队救援任务,以及新材料的研究取得了关键性进展之后,这个希望就越发强烈。
“如果我们能以你的武器作为蓝本,进行批量生产,那我们基地战士们的伤亡会大幅下降的!再说了,既然要研究新的部队编制和战斗理论,对相应的武器进行研究,也合情合理把。”
在武器研发部这“于情于理”都合情合理的劝说和纠缠下,北辰交出了自已的长枪。
至于结果嘛,研发部失败了。
先说材料问题。这杆枪的使用的材料也没什么特殊的,但是使用同样材料制造出来的仿品,根本耐受不了和原品相同的冲击力。
再说结构问题。北辰的长枪全长两米五,被分成了四截。枪头——姑且称为枪头吧,这个部分只看外观的话,更像是一把缩短的锏,四个平面用四个直角连接,只有最头上的部分是尖锐的——长四十公分;其余三截则是作为延长枪身长度的拼接件,均为七十公分。
每个拼接件都是一端螺纹一端套筒的简易闭锁结构,且不论但是材料相同的整体长枪都无法承受的冲击力,这种草率的连接结构只会进一步削弱长枪的强度。
于是,科研部的负责人只能带着懊恼看着北辰一脸理所当然的取回自已的长枪,却只能说出“我们一定会造出比这把长枪更好的武器!”这种宛如孩童般不服输的话语。
“是吗?”北辰对于负责人的挑衅并不在意,反而露出一些笑容,“那就让我期待你们的成果吧。身为蓬莱基地的一员,你们绝对能做到其他基地做不到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