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关于江铃情况的报告就递交给了陈云。没过多久,一份江星辰的“手谕”便传达了下来。
“得,今晚又要加班了。”
这是一份会议通知,时间晚上七点,参会人员有江星辰、陈云、祖力亚提以及林海平三人。
“嘶,我有个问题。怎么每次有事开会,都是他们仨?傅兴那几个人呢?他们不是也是会议中心的成员吗?”
“会议中心分成两组,”江铃一边百无聊赖地拨弄盘子里的胡萝卜一边说到,“陈云和祖力亚提他们俩负责处理所有涉外涉军的事情,另外四个负责维护基地内部的平稳运行,至于老江,他只会在出现他觉得重要的事情时才会出面。”
“照你这说法,我前前后后和江主任见了这么多次,看来我还是挺重要的。”
“可别嘚瑟了你,每个新加入的流浪者都是这个流程,他要做出一副重视新成员的样子。”
“江铃,再怎么说江主任也是你父亲,不好这么说吧。”
“就是因为他是我爹,我才这么说。话说到这了,唉,北辰你来评评理,哪个当爹的会对自已的女儿不管不顾,随她自已乱长啊?你那个妹妹,叫什么来着?哦,对,青兰。你等青兰放假的时候你问问,你看看学校里其他的女孩的爹是啥样,你再瞅瞅老江。嘴上说着不干涉我,一切由我自已做主。等我入伍的时候,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我也给他们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别多嘴,我要自已干。结果呢?他可倒好,直接广而告之啊,嘴上说着让大家不用忌讳我们的父女关系,但换了谁谁敢不在乎啊?”
面对江铃的抱怨,北辰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端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喝水,以掩饰自已的尴尬,毕竟他真的认识一个比江星辰还离谱的父亲。
“但你不还是在外宣队当副队长吗?据我所知,那个位置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位置,也不是凭关系能选上的。”
林海平为了缓解江铃的怨气,只得接过话头,试图让江铃心情好转一些。但显然江铃的白眼说明了她并不领情。
“最开始,我被安排到外宣当文员。大哥,我不是文职,给我安排个文员!我跟外宣处磨了两年,才得到一次跟着出访的机会。要不是那次……”
说到这里,江铃的激动的势头突然戛然而止,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天上一头栽了下来。江铃把盘子里的胡萝卜猛地往嘴里一塞,端起盘子扭头走了。走出去没两步,江铃又扭过头来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北辰和林海平说道:
“刚才那些话我也和老江说过,只是到话头上抱怨两句。我俩关系挺好的,别把我们想成叛逆丫头和她的苦心老爹。我先回去休息了。还有,晚上的会别迟到。”
这次说完,江铃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北辰和林海平面面相觑。
“江铃的档案上写着,四年前她调任外宣队副队长,和她刚刚说的那次外出任务,有关系吗?”
“你让我想想。哦,四年前,外宣分队返回途中也是遇到了吞噬者,虽然没有地穴蚁这种大家伙,但是当时也是十分凶险。副队长在率队突围期间指挥失误,导致了严重的后果。因此回到基地后就被免职了;江铃应该是在那次行动里有突出表现吧,没多久就调任副队长一职了。”
“不简单啊。”
“确实呢。不过咱们这个分队里,除我以外,还有谁简单。”
林海平似乎没有看透北辰的心理活动,只是跟着北辰发出一句感慨。
“话不能这么说。你既然能当这个分队的分队长,那必然是有我们所不能及的长处。切不可妄自菲薄。”
听着北辰安慰自已的话语,林海平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有的时候你说的话更像是指导员说的。今晚要不干脆和陈主任提一下,让你和江铃把职位换一换?”
“没必要没必要……”
林海平和北辰也在闲聊中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收拾好之后各自返回了自已的住处。林海平和战士们在一起,房间就在连部隔壁,原本应住着分队长和指导员的双人间,因为江铃女儿身的缘故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北辰的住处就是当时祖力亚提安排的地方,和训练驻地仅一墙之隔,紧急时刻可以直接翻墙过去。江铃则从原本的宿舍搬到了北辰的隔壁。一开始江铃见到自已和北辰都是一个人住双人宿舍,便提出和北辰合住,不要浪费资源。得知北辰还有个妹妹在上学周末要回来和北辰一起住之后,便有些无奈地搬到了隔壁。
躺在宿舍的床上,北辰开始回忆刚刚吃饭时林海平和江铃所说的那些话,试图从中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四年前的事故应当另有玄机。但是林海平未曾提及那位原副队长的姓名和现在的职务,不知是林海平真的忘了或是不知道,抑或是林海平在刻意隐瞒;江星辰和江铃这对儿父女之间有比江铃所说的更深远的纠葛;以及那位不论是档案还是江铃本人都未曾提及的神秘母亲。不知为何,在想到江铃母亲这个事情的时候,北辰脑海中便会出现祖力亚提的身影,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北辰的思绪一团混乱。再有就是会议中心处理大小事务的分组模式,陈云和祖力亚提再加上江星辰,这三个人组合在一起让北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协调感。
北辰曾经是一个只认现实依据而不相信直觉的人,但是随着生活的日子越来越长,她现在更相信自已的直觉。
“要找个时间对这三个人摸一下底了。”
一份原本靠后的计划被北辰提上了近期的日程。
时间渐渐流逝,很快就到了集合开会的时间。北辰和江铃来到分队门口,和在此等待的林海平会合,一同前往会议中心。
“这是我们俩拟定的汇报,本应该喊你一起写的,不过看你好像一直在忙,就没打扰你。”
林海平拿着他和江铃商量好的汇报的内容递给北辰,北辰伸手接过翻看起来。
“写的还挺详细,但是有些保守。”
浏览完毕,北辰给出了自已的看法。
“我们之前的报告要求都是只讲事实,头一次写试点单位的汇报,确实有点费劲。”
林海平自然明白北辰所指,一边抱怨两句,一边想着今后的报告要怎么写。
“也不尽然,倒不如说作为试点单位,纸面汇报保守一些更好。”江铃跟在二人身后,带着几分疲惫的说到,“书面汇报是要存档的,是未来工作开展的依据。写的过于激进,很可能让后人有一些过高的建设目标。书面上写的保守一些,作为兜底的参考,开会讨论的时候再把猜想端出来,无论这些猜想激进与否,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如果有适合的内容,再另行记录。”
北辰和林海平听完对视一眼,他们对江铃的说法十分认可。林海平眼睛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江铃莞尔一笑:“看来,江书记在这些工作上比我们有经验。”
“我捶你啊!”
江铃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外号显得有些反感,对着林海平比划了一下拳头。
汇报前的紧张感稍稍减轻了一些,三人带着平静下来的心情登上会议中心所在的楼层,先后迈入了会议中心。
……
“……以上就是今天开拓者分队的组建进展和江铃同志的特殊汇报。”
林海平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星辰三人,心里盘算着他们会问些什么问题。
“我有个问题,江铃,”祖力亚提率先发问,直接找上了这次汇报的核心人士,“一般来说,人如果突然获得强大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掌控住肌肉力量大小的。举个例子,你自已认为用的是平时拿杯子的力量,但你的肌肉真实施展出的力量却足以直接将杯子捏碎。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能。但这件事,只能用……玄学来说明。在我清醒之前,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跟我说话。不是那种昏迷时听到耳边有人在喊自已的感觉,是确确实实有人在跟我说话。我感觉那个人就像是和面对面坐着聊天一样,但现在想去回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唯一能确定的,这个人在我适应自已力量这件事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江铃这番话说完,北辰的脸色顿时一阴,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对面三个人也是面色各异,唯有林海平面色如常,看来江铃已经将此事说于他了。
北辰脑中思绪飞转,按照隐蔽行动的准则,她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说明这个情况。但北辰相信了她的直觉,凭直觉,她认为此事将成为一个突破口,一个关乎到未来多个计划的突破口。正巧,江星辰的目光看向了北辰,由于同样身为改造人,北辰接下来的一些说法会直接影响到祖力亚提的一些决定。江星辰作为知情者,必须要确认这个情况。
二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心里都在分析着各种情况。
北辰无声地点了点头,默认了江铃所言非虚。
“这个情况你为什么不在住院时告知我们?”
“和汇报里说的一样,我对此事也是怀疑态度,今天打过一架之后才确定了。至于为什么没写在汇报里,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留存书面不合适吧?”
江铃在回答祖力亚提的追问时,最后几句用眼睛瞟了一眼江星辰,话中所指不难猜到。
祖力亚提的脸色十分复杂,无奈、不满、愤怒,但不知为何,北辰感觉其中混有一丝母亲看女儿的感情。几个小时前北辰就有了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现在更加强烈了。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陈云终于开口了,他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四台新的重型机甲明天就可以交付,你们在进行训练的同时也要积极和技术员交流,尽快把新型机甲的性能参数吃透,加快新装备的研发和制造。”
“好的陈主任,那近期战术训练继续沿用原本的大纲,新大纲的制定和重甲操作员的性能测试一同进行。”
“嗯,我没什么问题了。老江,那我先走了,今晚我当班,还要去指挥中心看一下。”
“好,你去吧。”
陈云说完就放下了手中的报告,起身离开了。
会议室中剩下的五个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状态。按理说,林海平三人归陈云指挥,只要陈云说没事了他们便可以离开。但是陈云刚刚的举动显然是把他们三个的去留交给江星辰来决定了,又或者说,是陈云在避嫌?这次汇报从头到尾陈云都未曾发过一言。仅有的一句话也是例行报告里可以说明的问题,而陈云那种刻意表现出的对江铃变化的漠视,更让北辰疑心大起。
一个新的改造人战士,在某种程度上足以再次改变蓬莱基地的军事编制。但陈云却显得对此毫不关心。
诡异,传闻中美好的蓬莱基地现在处处透露着诡异。
北辰凝心闭气,表面上拿着笔对着报告修修改改,暗地里用余光和耳朵关注着其他四个人的一举一动。
江铃不耐烦的劲头隐隐有了压制不住的势头;祖力亚提仍是刚刚的样子;江星辰在闭目沉思;唯独林海平显得十分平静,似乎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但换个方向一想,这一切确实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发生异变的是江铃,训练计划的制定是北辰在负责,而林海平目前只是这个刚刚组建的新分队名义上的指挥官,他现在的任务很简单,按照北辰的训练计划组织战士们训练、定期总结训练情况并汇报、与技术部门沟通调试装备。其中后边两项任务实际上也是北辰在负责,他林海平就是个传话的。
“好了,你们也都回去吧,再有问题我会再找你们的。”
江星辰的话终于让三人周身一轻,相继起身离开了会议中心。
返回宿舍的路上,三人保持着沉默。秉持着在母星的优良作风,林海平将北辰二人送回宿舍后才返回营区。
“基地就这么大,能有啥危险。”
这是江铃对于林海平护送行为的吐槽,听她的语气,似乎对母星的一些情况也十分了解。
回到自已的宿舍后,江铃坐在床上发呆,但一阵敲门声让她收回了即将跑远的思绪。
“怎么了?”
看着门外的北辰,江铃有些疑惑。
“这是安神药,如果你因为那个梦中人睡不好的话,就吃一粒。我妹做的安神茶其实效果更好,但是今天太晚了,喝茶估计就睡不着了,明天我泡一壶给你。”
“那多谢了。关于那个‘梦中人’,你有什么线索吗?”
北辰无声地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一时半刻难以说清,我也需要重新整理下思路。不过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人不是什么好人。”
北辰说完,便转身返回了自已的宿舍。江铃关上门看着手中的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放到了床头柜上。对于那个梦中人,她还有一件事要去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