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赐我一场名为复兴的幻梦(8)
“轰隆———”
在被血色染红的焦土上,宁依呼吸着带有浓郁硫磺和血味的毒气,灵巧地扭过了安格隆吸饱了鲜血与灵魂的刀刃,又将爆弹枪抵在了安格隆的脸上迅速开火。
伪装成血液的脓液飞溅,惹得安格隆因痛苦而更加愤怒起来。
屠夫之钉的噬咬让它愈发痛不欲生,宁依伤口上散发出的甜美气息更是让它止不住地渴望。
此刻唯有敌人的鲜血泼洒才能让它感受到片刻安宁。
血,血……血!
“嗡———”
宁依将爆弹枪插回腰间,拔出闪耀着金色火焰的链锯剑劈在了它的眼睛上,险些将安格隆的头砍成两半。
“吼———”安格隆嘶吼着,全然不顾自已脸上的伤口,以近乎预知未来的直觉精准地抓住了宁依抽回的手腕。
“嘎嘎嘎———”
宁依的手甲在安格隆的爪子中发出颤抖的哀鸣,那厚实的钢铁竟被巨力生生捏得变形。
“嘶———”宁依猛吸一口气,在短暂的蓄力后奋力地狠狠地给了安格隆一记头槌。
“咚!”恶魔原体一步不退,闻着那鲜血的味道朝宁依额头回赠了一发更加迅猛的撞击。
二人的额头贴在一起,脚下开始因冲击波而龟裂,一直蔓延向远处。
宁依清楚地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不止有安格隆的,也有他自已的。
但在刹那间,两人的伤口都恢复如初,甚至安格隆的还要略快一些。
恶魔原体的力量在不断增强,这颗星球上的每一次死亡、每一个消逝的生命都在加强它的力量,治愈着它的伤口。
它怒吼着扇动背后的翅膀,猛地腾空而起,想要以此来将宁依拖入天空。
这便是安格隆对宁依最大的优势。
圣吉列斯那没能继承他硕大而圣洁羽翼的子嗣没有像他的基因之父一样的翅膀,故而被重力一直可悲地束缚在了地面。
(插句题外话:圣吉列斯其实不靠翅膀飞行,他自已都吐槽过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飞得起来,而且他还说过翅膀在飞行的时候相当不舒服。)
宁依在刹那间就明白了安格隆的意图,但它腾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地面上的景色在宁依的视野里不断缩小。
宁依将链锯剑调转了一个方向,用它一下接一下切割着安格隆的身体。
缠斗的二人在空中划着诡异的弧线,飘忽在各处激烈交火的战场上。
最后,安格隆竟扶摇直上,带着宁依朝神圣泰拉大气层的最上端冲去。
“为了帝皇!不负圣吉列斯之血!”宁依用腿夹着安格隆的身体,用链锯剑直接砍断了自已被钳制的前臂,将自已甩上了安格隆的后背。
“异端去死!!”
两片亵渎的肉翼被宁依砍了下来,两个半神一齐在重力的作用下极速坠落。
而每当安格隆试图将翅膀重生时,宁依总会在第一时间将它砍碎。
他们不停地坠落、坠落、再坠落,一路上撞碎了好战者泰坦马拉克斯·梅瑞狄乌斯上火星机械教的玻璃穹顶。
他们带着足以撞穿任何挡路物体的势头,翻滚的躯体甚至还碾碎了坠落路线上灵机巧作号上的机械神教所崇拜的神圣偶像就的马赛克画。
此刻的二人都不顾上留意这份亵渎之举,而机械神甫和机仆们早已从战斗的两位半神身边远远逃开,自然也就看不到了。
两团躯体同时因冲击力而崩裂,安格隆恢复的速度稍快一些,所以当它癫狂地拖着半边还在蠕动再生的身体朝宁依扑去时,宁依还动弹不了。
安格隆用自已的手爪抓住了宁依的脑袋,一下一下朝地面砸去。
石头的地面如蛛网一般开裂,接着是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第八次,宁依的手插进了安格隆那大张的喉咙里,在红沙之主将自已的胳膊咬断前把他的喉管从他的喉咙深处反扯了出来。
安格隆手上的力气顿时小了不少,被宁依轻易地掀翻在地。
“砰!砰砰!”
宁依朝着倒地的安格隆猛烈开火着,而安格隆却毫无回应。
+安格隆,赶紧杀了他。+
荷鲁斯的声音穿过了血神的屏障,在安格隆的脑海里响起。
这几个字在至高天的加持下而膨大,层叠的回音中是对疼痛的许诺,真正的疼痛,来自屠夫之钉的疼痛。
安格隆将之视为软弱,而他却不得不屈服于软弱。
红沙之主顶着弹药的爆杀从地面一跃而起,手中的黑刃在散发着刺耳的尖叫——那是由死去的泰拉人的绝望而编纂的哀嚎之歌。
那个在神圣泰拉轨道上担惊受怕的懦夫还在喋喋不休,假装他还在掌握着一切,但安格隆报复性地选择了无视了它。
安格隆的下颌并不适合说人话,但它还是强行从嘴里尽可能清晰地挤出了话语——
“第二轮,来吧………”
宁依的爆弹枪打在他身上,链锯剑砍在他没有肉的双腿上,它毫不在意。
眼前这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家伙恢复力比不上它,所以它迟早可以杀死他,吞吃他,将他的头骨献给颅座。
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两柄剑刃再次相互交错,火花四射,每一次的交击都在空中滑出完美的弧线,代价是死亡的表演总是美丽的让人失神。
宁依将链锯剑捅进了安格隆的心脏,而安格隆手中的黑刃和尾巴也同样刺进了宁依的胸口。
宁依和安格隆面对着彼此———
一张脸体现着人类形象的完美,却沾染血污;另一张脸则完全非人,纯然是愤怒构筑的化身。
两人顶着对方武器越靠越近,谁都没有在意那被撕裂扩大的伤口。
“死去吧,怪物……”宁依的声音低低响起:“为了帝皇,为了圣吉列斯。”
为了帝皇?为了圣吉列斯?
安格隆的涎水从嘴角滴落,思索着宁依这句话的含义。
它试图朝宁依说出更多的词语,然而说话对安格隆来说是困难的,不仅因为他脑中的屠夫之钉,更因为他已不再是一个将语言视作自然和必要步骤的生物。
谈话的行为只是过去生活的回响——红沙之主只用咆哮和他敌人的死亡来表达自已。
安格隆很失望,相当失望。
红沙之主感受着心脏被搅碎的痛苦愈发靠近宁依,近到闻着它似乎都能闻到宁依身上散发着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他仿佛从来都是如此确信、如此纯洁高傲,甚至都不会在任何时刻有所动摇似的。
就像圣吉列斯那个鸟人似的。
剑刃以折磨的方式,极其缓慢地深入了宁依的内脏,令他的身躯猛烈抽动,那完美的面容因超乎想象的疼痛而黯淡。
安格隆的黑刃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存在,在刺中宁依之前,它早已舔舐了超过一百万个泰拉人的灵魂和血液。
随着每一滴血、每一个灵魂被吸入饥渴的剑身,它对现实世界的腐蚀就变得越发可怕。
与它的持有者一样,现在的它也能通过索取和敌意来毒害现实世界了。
甚至是战争之神,安格隆正站在他的影子里听着它因为看到眼前这个生物淌下的鲜血而喜悦得嚎叫连连。
“唱吧,垂死的凡人,唱吧……”安格隆狞笑着凑在宁依的耳边嘶吼道:“血祭血神,颅献颅座。”
宁依颤抖着向它伸出那没有爪子,虚弱无力的双手。
多么可悲啊……一副软弱的举动。
反正红沙之主不需要呼吸,他才不在乎面前这个将死对手的手是不是想找寻它的喉咙。
那种被血包裹的甜蜜感觉正在消失,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减弱。
他………真就这么死了?
+安格隆!+
那个懦夫战帅又在轨道上对他发令,透过血神的屏障,红沙之主听到了它的声音。
战帅的意识中透着嘲弄,但更多的……是恐惧。
+放开他!放开他,他就要…+
宁依伸出的手突然在安格隆头顶那一捆缆线上合拢了。
那是屠夫之钉裸露在外面的调节阀,也就是形成了安格隆金属发辫的部分。
晚了,太晚了——安格隆所化成的那头野兽终于意识到,宁依使用了一个最简单的策略——故意示弱,以此来接近敌人。
+快砍断他的手,不然—+
战帅的话语突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轰鸣的痛苦。
痛……太痛了,痛贯天灵!!
真正的痛苦——某种他以为自已再也不会体验到的东西,以一种他从未了解的狂野烈度席卷了他。
安格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亮得足以震死周边的其他生物。
它将黑刃从宁依的躯体上扯下,拼命扭动推搡,可宁依不为所动。
两只爪子狂乱地挥舞着,安格隆兵器也不要了,只顾对着宁依的身体乱抓乱挠。
宁依残存的盔甲被惊慌的恶魔抓成一块块碎片后轰然断裂。他身上的肉块飞溅,血液横流,但战斗的胜利者一声不吭。
安格隆再一次高声嚎叫了起来,像一条被打疼了的野狗。
痛楚如闪电般刺穿了他的脑袋,仿佛火与冰,油与水。
它虽不再有理智能理解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不管理不理解,这种剧痛都能毁灭他。
安格隆拍打着笨拙的翅膀企图升空,挣扎扭动想要甩掉这个拽着他的宁依。
“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是安格隆——”
感觉到自已的颅骨正被嘎吱作响地拉开,紧接着的是一道细小的裂缝,它在双目后面唤起了令人牙酸的感受。
崩裂的噼啪声缓慢而坚定地响起。
安格隆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愤怒,一股如此纯粹的愤怒。
他在宁依低垂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因为肉体的折磨而产生的怨愤,也不是在只会为屠杀而奖励信徒的神明的意愿驱动下所产生的狂怒。
与所有流血与杀戮一样,这份愤怒也能取悦战争之神,可它却不是由安格隆而生的。
那是宁依自已的愤怒。仅仅出于对正义的崇拜而生。
多么美丽,多么天真,多么纯洁,多么………令人嫉妒。
这就是恶魔最后能凝聚起来的想法,动物本能的恐惧如愤怒的情绪一般,进一步给安格隆注入了力量,他的双爪疯狂乱舞,可一直没能将宁依扯下去。
两人再一次一起掉了下去,剧烈的抽搐扭动占用了安格隆大部分的力量,以至于它没办法再次舞动翅膀了。
那些像发辫一样的缆线本被牢牢固定在怪物的头脑深处———这些电缆不与大脑相连,它们就是大脑的一部分。
一根根缆线钻过疼痛引擎——这个部件完全替换了第十二原体的整个小脑、丘脑和下丘脑部分,但却没模拟出多少应有的功能。
屠夫之钉在他的脑干上编织纠缠,一路深深扎进他的脊椎和中枢神经系统。在他从凡躯转化为不朽之后,屠夫之钉居然也被完美地复现了出来,它那邪恶野蛮的效果简直令人惊叹。
在意识的最后,安格隆听到了笑声。
一位神明正对着它发出嘲笑,因为神明根本不在乎血从何处而流。
红沙之主的死与它任何一位冠军的死亡一样,都能取悦这位神明。
从安格隆那破碎头骨的缝隙中,一簇簇亚空间火焰闪烁着冒了出来。
破裂的噼啪声变得连绵不断,每一声都在他双眼后面的细线上燃起烈火,一路直烧到他脊柱的尖刺上去。
安格隆有了一种深刻又虚浮的错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深处被拔出去了。
它大声尖叫,做了一件此生——算上升魔之前和之后都从未做过的事情———他痛苦愤怒的吼声被一种如此可耻的声音着色,以至于他将在随后永恒的余生中都拒绝相信它发生过。
这个声音是一个词,这个词是一个请求。
他求饶了。
“不……求求你……不要……”野兽对着人类嘟囔祈求道。
地面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上升,这就是安格隆最后的机会了。
“呲啦——”
两人自由落体时,宁依最终拽出了那些野蛮的蛇形金属造物。
恶魔的脑袋应声爆裂,如同挤压囊肿中的脓液,安格隆颅内的压力在爆炸中被释放了出来,火花与酸性血液飞溅,脑浆如狮子的鬃毛般四散喷射而出。
恶魔的翅膀又拍打了一下,但那只是仅仅一次抽动,由还未死亡的末梢神经带来的一种反射。
安格隆的爪子终于松开了,所有挣扎都消失了。
“现在轮到你唱了,叛徒……呸。”
宁依朝安格隆的尸体吐了口带着血的唾沫,鄙夷地抹了抹嘴角。
“赞美帝皇,不负圣吉列斯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