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一年六月,因楚大人治叱罗涝灾有功,皇帝大悦,官阶晋一,为正五品文官。在此时楚大人又提出自己的义妹倾慕皇帝许久,愿常伴皇帝身侧,皇帝大喜允其妹入宫,册为正七品妙则,居承乾宫。

承训李氏侍寝有功,晋为正七品妙则。

一日陈贵嫔照例侍奉完太后,自慈宁宫而出,瞧见不远处的宝华殿,似是想起了什么,淡淡道:“那沈长使如今还在宝华殿里面吧?”

得到宫人应下,陈贵嫔略皱眉,虽说沈长使承了圣恩,阖宫请安之时下了柯妃的颜面,可此后也没出什么风波,依着柯妃的性子,就算是为了那时的事想要报仇,也不该拖到今日。只有那江氏被挪去冷宫前见过沈长使略有可疑,即是如此......

“走吧,去看看沈长使。”

宝华殿内,沈长使跪坐到蒲团上,默念心经。心中却想着,柯妃那日反应如此大,想来祝承训和江妙则的事情,真的同柯妃脱不了关系。只是在此事上,自己倒是真的冤枉至极,可无法破局,心中也是愁绪万千。

正想着,便听到一句:“沈长使如今可好?”

沈长使讶然,回头便见陈贵嫔步入,起身行礼:“贵嫔娘娘万安。如娘娘所见,算不得好,也不算太糟。”

宝华殿为宫中供香礼佛圣地,却也透露出些许辉煌,不显奢靡,透露出些许肃静出来。陈贵嫔微微挑眉:“沈长使娇弱,柯妃娘娘怎得舍得如此令下呢?不过是见了江妙则一面罢了,依本嫔看啊,柯妃娘娘也太严苛了。”

“嫔妾谢贵嫔娘娘。”沈长使只应了这话,倒是并未多说,陈贵嫔这话显而易见的以打抱不平的幌子挑唆,虽然沈长使对柯妃确是不满,可是不知道这位陈贵嫔心中所想,沈长使自然也不敢多说。

香气缭绕,是不同于宫中时常点着的香料,最是安神静气,陈贵嫔道:“说来,柯妃娘娘手脚快,江妙则被移去冷宫倒也匆忙。除了阖宫请安那次,本嫔还未见过,沈长使曾在江妙则移居冷宫前见过。江妙则有何疯癫迹象?又或是可同沈长使说过什么?”

听了这话,沈长使佯装沉思,回道:“江妙则进冷宫前,嫔妾确实曾见过,只是那会她疯疯癫癫的冲出来抓住嫔妾,把嫔妾吓到了,似乎是在嘟囔着什么,可嫔妾那时只顾着害怕,那里能想着仔细听听,便推开她就跑回宫了。回宫后嫔妾夜里发热了一场,再醒时就听说江妙则已经被移去了冷宫。”

沈长使说完这些,感觉有些不满:“如今倒好,反要嫔妾给她来祈福,贵嫔娘娘说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是吗?若是这样说,那在沈长使所见时,江妙则就已经有疯癫迹象了呢。”

陈贵嫔抬步上前,跪到蒲垫上,行礼叩拜三下,点了香,站起身插到香炉中。

沈长使看着陈贵嫔如此,也道:“经您这一说倒确实是怪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疯了呢?能得娘娘来送她一程,是江妙则的荣幸。”活着时无人问津,如今死了却成了香饽饽,一个两个都想知道生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是可笑。

一切完毕,陈贵嫔才转过身子看着沈长使:“是吗?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疯了呢?如此,沈长使可真是委屈了。”陈贵嫔走向沈长使,柔柔道:“只是沈长使如此委屈,怎得也不和柯妃娘娘提上一提?”

听着这话,沈长使对上陈贵嫔的目光,叹息一声,缓缓道:“江妙则已去,嫔妾何需计较这么多。连贵嫔娘娘都能放下身段来拜,嫔妾就当日行一善了。再说柯妃娘娘人贵事忙,便是有空,又哪里轮到嫔妾去占了柯妃娘娘的时间呢?有贵嫔娘娘的慰藉,嫔妾就已经很欣喜了。”

叱罗嫔同柯妃之事已然知晓,但面对沈长使,也不必提及这些,只是扬起浅淡的笑意:“沈长使的日行一善,可是费工夫的。”

沈长使的话听来却是似在暗指柯妃严苛,陈贵嫔也无丝毫为柯妃分说的意思。江氏身死,连个追封也无,且因着曾被挪去冷宫,身后事尚不如那位祝承训风光,对江妙则来说,能让一届长使为其祝祷多日,已经是其最得脸面之事了吧?

陈贵嫔抬眼看着身前的沈长使,知晓此人今日也不会多说什么,也是兴致缺缺,便也想着劝告一番:“沈长使是聪明人,想来也该明白,江妙则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望沈长使莫要重蹈覆辙才是。”说完陈贵嫔也没有再留的意思,抬脚而出。

沈长使目光挣扎似乎有所动摇,屈身到:“嫔妾恭送贵嫔娘娘。”

沈长使心中明白,若不是新秀入宫已经接连没了两个嫔妃已然招人注意,自己又于皇帝面前有了印象,柯妃只怕是也不会留着自己的命,早除去自己,以求高枕无忧了。

陈贵嫔走后,宝华殿内又寂静下来,可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盯着此处。

近来陈贵嫔的宠爱愈发深厚,哪怕有满宫新秀,也不及陈贵嫔的宠爱,恰在此时,宫中传出流言,言道陈贵嫔是同步长使学了些狐媚之术,才将皇帝迷的如此,宫中对于步长使的言论也愈发尖利。

静心湖旁,步长使也因着此事感觉烦闷,看着前面有荫蔽处,往前走去,却瞧见了叱罗嫔,行礼道:“嫔妾给叱罗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叱罗嫔原也是觉着燥热,来此避暑,听到声音,泠泠音起:“免吧。”叱罗嫔同这位步长使可是交集颇少,并不相熟,淡淡道:“妹妹是?”

步长使微微一笑:“嫔妾是与柯妃娘娘同宫的长使步氏。如今暑热,嫔妾来这那辆,没想到正遇上了叱罗嫔娘娘,真是缘分呢。”

长使步氏,步氏啊......

叱罗嫔听到这名字,蓦然想起了最近陈贵嫔盛宠,传闻陈氏同步氏走的颇近,学个什么狐媚之术,才盛宠不衰。叱罗嫔执起鱼饵,屈身去喂那湖中之鱼,并不急着说话,慢悠悠的喂完才掀起眼帘,带有两分嘲讽:“听闻步长使同贵嫔娘娘关系甚好啊。待她这般殷勤,等她有朝一日平步青云照拂妹妹你吗?”

步长使一顿,露出良善的笑:“入宫了,同柯妃娘娘与陈贵嫔娘娘交好也是正常的。若是两位娘娘露些好处出来,对嫔妾可是有益处的。您要是与嫔妾亲近亲近,嫔妾也是十分欣喜的,就怕您会嫌弃嫔妾呢。”

“步长使,你胃口不小啊。”叱罗嫔言语敛起半分傲气,随手扔了那软帕,慢悠悠的走到步长使身前,抬指轻抚步长使耳边的鬓发,字字为句而顿:“妹妹以为本嫔同你那贵嫔娘娘一样好说话吗,奉这那劳什子不上台面的手段,以此保全自己?怕是她用完你就将你忘却了吧。”

“嫔妾这般不是顺着叱罗嫔娘娘的话说的吗?”步长使口气轻快,并不在意叱罗嫔的傲慢样子就算这人从前是王女,可如今也是入了宫,都是嫔妃,都是一个人的女人,有什么高贵?

步长使见其未语,复道:“手段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叱罗嫔娘娘应该清楚。至于贵嫔娘娘那边,忘不忘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不忘了嫔妾就好,不是吗?”

“前提是陛下曾记住过你。”叱罗嫔启唇截下了其话,目光扫过这人,垂下柔荑,微风轻摇,白松矗立,翠叶隐枝。因着离得近,自然看得清面前之人的面色:“纵然妹妹有再多手段,陛下的目光不为妹妹停留一刻,又有何用呢?”

叱罗嫔慢调将话送入其耳畔,掩下嘲弄之色:“罢了,本嫔瞧着快正午,日头愈发燥人了,妹妹若是愿意待,还请自便。不奉陪了。”说完此话,叱罗嫔便带着宫人离了静心湖,只留下步长使一人于静心湖深思。

又过几日,素琼章正抄写着佛经,却有宫人传来消息,传素琼章往畅音阁伴驾,素琼章一愣,倒是不敢耽误,收拾完往畅音阁。

到了畅音阁,瞧着台上已然唱起了戏,那装扮似是武将,征战卫国才是其心中所系,她心中的儿女私情又能如何。掩下思绪,走到皇帝身前,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皇嗣万福金安。”

皇帝也无心去看那素琼章是否来迟,只摆手令其起身落座,眼睛仍是盯着台上。宫人奉上皇帝所爱的瓜果,一时无言。

瞧着皇帝兴致正浓,素琼章也并未多言,目光也落到那戏子身上,可却无法将心思集中于此,干果于中央,随手拿了几颗,品尝起来。

一曲毕,皇帝觉得尽兴,抬手拿了几枚干果,顺势扫了一眼素琼章,却发现其剥的吃力,皇帝将手中的干果交给宫人,开口询问:“朕瞧你十指吃力,可是不适吗?”

素琼章虽觉得吃力,可如此剥壳也算是消磨时间,素琼章对于台上的戏文并无兴致,但皇帝突然问起,素琼章手指不自觉蜷缩,似乎想要避开。可是天子问话不能不答,便道:“嫔妾会见朱昭仪娘娘时,见娘娘为太后娘娘抄经祈福,想着嫔妾虽然愚钝,但为太后祈福一事也当略尽绵力。今日抄的久了些,才有些不灵活,并不是什么大事。”

朱昭仪是东宫旧人,若是将原话说出,言明此事为朱昭仪罚处,只怕皇帝也并不会帮着自己,不如如此说,还能赢得一二好感。

皇帝听了这话,面色不变,心中转了一瞬,宫人此时将干果剥好,皇帝挥手命宫人将干果送到素琼章身侧。

戏再起,皇帝却已抽离了两分心思,待台上间歇,吩咐道:“换些软糕来。昭纯宫素日用的。”说着看了一眼身侧的素琼章,并未再语。

当夜皇帝传素琼章侍寝,次日晋其为正六品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