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山端起茶杯,轻轻的撮了一口,然后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宋歉然,见对方似乎真的只是询问,这才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贤侄怎么会突然问起此事?莫不是听到了什么?”

宋歉然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多留了个心眼,这才开口说道:

“此番与北梁交战,觉得北梁大将军也不过如此,实在想不明白父亲当年是怎么会死在对方手上的,而且此次我也到了当年父兄身亡的鹰嘴涧,所以对当年的事有些好奇!”

宋歉然掩饰的极好,并没有让顾云山看出什么端倪,顾云山哀叹一声,

“昔日,我确实与国公爷同在战场,只是国公爷被北梁军重兵包围,我想救可是却力不从心啊,之后听说国公爷突围而出,我本想去接应,可在边境足足找了七日也没找到啊!”

“直到后来听闻国公爷战死在了鹰嘴涧,这时我才知道国公爷被北梁的夏侯北追入了鹰嘴涧的山谷,最终力战而亡。”

顾云山说到这里眼眶红润,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仿佛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那军侯在寻找的时候可去过鹰嘴涧?”宋歉然开口问道。

顾云山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擦了擦眼泪,这才说道:“并没有,若是我当时到了鹰嘴涧,一定会派人进谷查看,可能国公爷也能幸免于难!”

宋歉然的心顿时被什么东西攉住了,他知道两人定人有一人说谎了,但夏侯北应该不会说谎,对方犯不着在这件事情上欺骗自已。

那说谎的就只有顾云山了,可对方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对方真的和父兄的死有关?

他想到这里心中莫名的一阵刺痛,那时候对方还不是军侯,父亲对他是何等的照顾,很多军功都是父亲让给了对方的。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暴露自已的意图,一旦对方有了防备那父兄的死因恐怕再难查清楚,看来这事还需慢慢查探,他相信自已能将其中的隐情查个水落石出。

“贤侄,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宋歉然迅速接着说道:“我也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鹰嘴涧地形特殊,我想着军侯征战多年应该会去查探一番的!”

顾云山故作后悔的拍了下大腿,“谁说不是呢?只是当时我得知你父亲被夏侯北一路追击,心乱如麻,却没有想这么多,却错过了!”

宋歉然也只能佯装遗憾,又和对方东拉西扯了几句就准备起身告辞。

可他刚刚站起身来却被顾云山拦住了:“文宴啊,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当初陛下赐婚老夫也是迫不得已啊,不敢得罪誉王殿下!”

宋歉然摆了摆手,“军侯言重了,此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顾云山听到这里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神色变的更加热切了起来。

“是,之前的事都过去了,确实也不必耿耿于怀,只是后来我问了下惜月,这才知道其实她对你还是念念不忘,这不,今日你一来,她就和老夫说想见你一面!”

宋歉然几乎以为自已听错了,之前顾惜月哪有念念不忘一说,不是说指腹为婚是大人们的玩笑话,说希望自已成全吗?怎么现在却变成对自已念念不忘了?

“军侯,我看不必了吧!之前顾小姐已经和在下说的清清楚楚了,末将确实也高攀不起!”

说完,宋歉然转身大步离开了顾府。

顾云山本想阻拦,但宋歉然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只能哀叹一声,重新坐回了座位。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看来对方心中还有些怨气,也不知道当时惜月和他说了什么?看来只有让惜月亲自上门才有可能化解对方心中的怨气。

这时崔氏走了出来,有些疑惑的问道:“宋家小子怎么走了?惜月才刚刚装扮好,老爷怎么不留一留对方!”

顾云山听到这话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已经拉下脸来给对方赔着笑脸了,可对方并不领情,这让他怎么留?

这时顾惜月也才莲步轻移的走到了正厅,“父亲,歉然哥哥呢?”

顾云山听到这话顿时脸色铁青,将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你当初和他说了什么?他现在心中皆是怨气,连面都不肯见就匆匆离去了!”

顾惜月听到这里顿时一股凉意从脚底冲到了脑门,对方连她的面都不肯见,看来之前的话确实伤到了对方,此刻她心中终于开始有些后悔起来。

崔氏却上前一步说道:“老爷不必动怒,宋家小子那是不敢见惜月,毕竟现在惜月名义上还是誉王的未婚妻,他是担心一旦见到惜月就把持不住自已了,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老爷您就放心吧,我带着惜月亲自登门,他总不可能不见吧,到时候一见到惜月还不是魂都丢了,这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顾云山听到这里也觉得对方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无论如何他必须这么做,否则眼前这关他实在是无法安然度过啊。

“那也只能如此了!”顾云山一脸颓然的坐下,如果这事不成的话他只能拉下脸去求陛下了,但对方怎么可能相信自已呢?

另一边,宋歉然离开侯府后就回到了镇国公府,自从他知道父兄死的真相以后就感觉心中有愧,父兄是被冤死的,他居然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觉得自已更加难以面对。

他深吸了口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他敲了敲门,宋安打开门后一脸惊讶,没想到少爷回来了。

“少爷,您回来怎么又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这就让厨房去买菜!”

宋歉然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问了一句,“安叔,您身子骨可还好!”

“好着呢,好着呢!”宋安的眼眶有些微红,对方每次回来的第一句话都是问自已的身体,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些吃的,您饿了吧!”宋安关切的问道。

宋歉然点了点头,“我先去给父亲、母亲上炷香!”说完,便朝着灵堂走去。

宋安无奈的点了点头,对方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进灵堂,他岂会不知每次进灵堂对于宋歉然来说都是一次煎熬,但他实在拦不住啊,也无法阻拦,只能默默替对方心疼。

宋歉然走进了灵堂,将房门关了起来,顿时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根本停不下来。

只有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宋歉然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流泪,肆无忌惮的软弱。

因为灵堂里都是他的亲人,只有在他们面前他才能像个孩子一样,毕竟此时的他也只有二十岁,很多人在这个年纪还只能在父母的庇护下生存,而他却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独自承担起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