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惩戒
苏若瑶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暗天无日的诏狱监牢里,牢房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发出黯淡的光线。那些染着血腥味的可怕刑具堆积在铁栏外的墙角发出瘆人的幽光,她俯趴在潮湿的稻草上,已分不出白天黑夜,只是偶尔会听到受刑的犯人发出的凄惨尖利的叫声,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几天之后,一道圣旨把苏若瑶从诏狱里解放了出来,送进了浣衣局。
因齐国气候寒冷,浣衣局是最令人难熬的地方。
冬季的衣服又沉又厚,浸了水抬都抬不动,最重要的是,在那样冷的天气里用刺骨凉的水洗衣服实在是受罪。
甚至,到最寒冷的时节,皇宫里用来洗衣服的池子里也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负责洗衣服的人只能用铁锤将上面一层厚厚的冰砸碎,取冰水来洗。
所以,没有宫女愿意到浣衣局来当差,到这儿来的,除了几位年龄大一些的掌事嬷嬷就是因待罪而被发配过来的倒霉女人。
苏若瑶刚刚被太监带过来的时候,浣衣局的其他女人都万分惊奇的瞪着眼睛看她,听说她是刺杀皇帝的逆臣贼子,能保住这一条烂命就已经是万幸,所以,她是戴着锁链来的,不光手被锁着,就连脚上都戴着脚镣。
苏若瑶用戴着锁链的双手浸泡到寒冷彻骨的冰水里,刚开始只是冰,用不了一会儿手就开始像刀割一样。等到一盆衣服洗完,两只手已经快没知觉了,伸进怀里半天暖不过来。再加上手腕铁链摩擦出的血痕,越发疼痛难忍。
没过多久,苏若瑶的手上就生了冻疮,简直又痛又痒,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念远在陈国的母亲和春桃,而最想念的人还是那个白衣胜雪,清风霁月般的男子—李宸。
她每翻动一下身子,腕子和脚踝上的锁链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她看了一眼自己因铁链摩擦而满是伤痕的手腕,就在几个月之前,她纤细白皙,如葱段般的腕子上明明戴着一只翡翠玉镯。
那只翡翠玉镯是李宸临走之前送给她的,后来刺杀齐景煜失败,她自杀昏迷,那只翡翠玉镯也不就不知去向了,也许是被哪个贪财的太监宫女顺走了也未可知。
齐景煜手中拿着一只翡翠玉镯,已经对着它端详良久。
太监阿福走进来跪下道:“陛下,已经照太后的旨意挑选了两名才貌俱佳,家世显贵的秀女。”
“将她们先择一处宫殿暂且安置吧!”齐景煜依旧把玩着手上的玉镯。
“那今儿晚上的侍寝……!”
“朕倦了,阿福,陪朕走走吧!”齐景煜将手上的玉镯揣于怀里。
“奴才遵命!”
阿福见齐景煜没有去御花园,反而朝着有些僻静荒凉的浣衣局走去。想问又不敢问只能默默的躬身跟在身后。
掌事的嬷嬷见皇帝突然驾临,吓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老奴,老奴叩见陛下!”
齐景煜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他的眸光只盯着不远处那一抹瘦弱的身影。
他渐渐的朝着那个身影走去,见她一双手正浸泡在冰冷的水里搓洗着衣物,手腕上的锁链叮铃作响。
短短几月不见,那曾经白若凝脂的一双手,此时已经生满了冻疮,变得又红又肿。
齐景煜在心中暗说:可惜了,那样好看的一双手。
她好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九五至尊的皇帝就站在她的身后。
掌事的嬷嬷慌忙跑过去对着苏若瑶呵斥道:“苏罪女,你好大的胆子,还不赶快给陛下行礼。”
苏若瑶方才扭转身拖着沉重的锁链跪在地上:“奴婢叩见陛下!”
齐景煜见她虽然一身落魄,脸颊也冻的通红,但那盈盈秋水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依然顾盼生辉,晶莹剔透,而且望向他时,毫无惧色。
齐景煜自小习武,又逢父王早逝,他十二岁登基,将一个四面楚歌,积弱贫穷的齐国治理成如今无比强盛的北齐帝国,自十五岁起便曾数次带兵御驾亲征,金戈铁马、纵横驰骋,许是因为这样,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令大臣们以及身边的太监宫女们畏惧胆寒,甚至稍稍咳嗽一声都会让他们吓破胆。
然而,这个女人,她不怕他,尽管他曾经下令对她用刑,尽管他把她贬在这里,铁链加身,每日挨饿受冻,还要从事繁重的劳动,尽管他如今只要动动手指便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苏罪女,你屡次加害于朕,犯下滔天罪孽,朕如此待你,你可心服?”
苏若瑶忙说:“奴婢谢陛下宽宥!”寒风肆虐,冰天雪地之中,她衣衫单薄,楚楚可怜,却依旧不卑不亢,维持着最后的一丝体面和尊严,真不愧是一国公主。
齐景煜走出很远,再回头看,见那个令人无比怜惜的身影已然手持着笨重的木锤开始槌衣了。
苏若瑶劳累了一天,终于等到夕阳落下的那一刻,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因为是待罪之人,她住的地方也极为简陋,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其他摆设。但好在还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感觉头晕晕的,四肢关节皆酸痛不已,还没有吃一口饭就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一下。
正睡的迷迷糊糊之时,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阿瑶……,阿瑶……。
苏若瑶点上灯披衣起来,推开房门,夜晚的寒风里,她看到沈珍珠怀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站在外面。
两个人呆愣了片刻,竟无语凝噎,沈珍珠见苏若瑶手脚均戴着锁链,走过来怀抱住她瘦弱的身躯忍不住哭了:“阿瑶,你受苦了!”
苏若瑶也流泪了,自从来到北齐,在这寂寞而又令人感到窒息的齐王宫里,也只有沈珍珠一个真正在乎自己生死的朋友。
苏若瑶牵着沈珍珠的手,将她拉进房间,沈珍珠借着昏暗的灯光环顾左右,但见房间无任何摆设,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沈珍珠见此,心中倍感凄凉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裹,将苏若瑶爱吃的点心果子摆满了一桌子,还给她带来了几件过冬的衣物。
苏若瑶感动的说:“珍珠,谢谢你,但以后这种地方还是不要来了,我现在是待罪之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珍珠捂住了嘴:“阿瑶,你若是还拿我当姐妹,就不要说这样的客套话,阿瑶,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