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着马车向帕拉汶进发的同时,船长也带着他的商队准备前往帕拉汶,我们自然而然地在路上碰上了面,船长一见到我,便热情地过来和我打招呼:“嘿小子,要不要我的人给你护送一段啊~”原来是要推销他的安保啊,想来这个船长只是我朋友介绍的,不应该和我这么亲热。

我拒绝了他的推销,船长热脸贴了冷屁股,尴尬地笑笑,又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说到:“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毕竟你朋友可是我的老主顾,你出了事我也不好交代。不过你自已还是要小心,这里可不比帝国的治安,难保路上会遇到一些绿林劫匪,你还是保护好自已吧。”

说罢,船长骑着快马回到了商队之中,而我听完他说的话,也意识到了我此行准备得有多不充分。

卡拉迪亚大陆的分裂状态我是有所耳闻的,但是我其实只是依据帝国所见对这里的揣测,帝国的大贵族们都拥有强大的卫队以保证税收,甚至能做到向落草为寇的土匪收税,在帝国的主要城市和交通要道附近是很难见到土匪的,匪患主要集中在边境和帝国军队难以进入的山地,我以往经商的路线也是挑选的比较安全的路线,一直以来都很少遭到劫掠。

而刚刚船长过来说的话让我不得不提高了警惕,船长虽然是个贪图财物的人,但是对自已身边的人都还算不错,而且经常来这片大陆,对这里肯定也有着比我更深的认识。所以,虽然我拒绝了船长的护送,但是还是顺便向港口守军购买了一把库房中生锈的剑,以及一把勉强能用的弩来防身。

让我比较诧异的是他们居然很快就答应了卖给我武器,按他们的说法,经常有商队的护卫来找他们买卖武器,商人出钱买军队不要的武器,军队向商人开放更多的盐铁的经营权,商人又会从大陆内部用官盐官铁这种紧俏物资向那些蛮族交换精良的装备,再返回这里向军队秘密出售,一方面能获取大量的利润,同时也可能获得地方军阀的军事支持。

可以说这是贸易,也是政治投资,但是我却一直以来都认为这种与政治挂钩的目的都是肮脏的,比我们这些商人还要肮脏一百倍,所以我完全不打算和他们进一步交易下去,一方面是出于厌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现在的本钱还是太少了,根本满足不了这些军老虎的胃口。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带好武器后,就踏上了前往帕拉汶的商路。入夜时分,我来到了帕拉汶的城墙下,帕拉汶的城墙由青石砖建成,大约有十几米高,城墙上星星点点排列着岗哨的火炬,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非常气派,不愧是斯瓦迪亚王国的都城。

来到城门,站岗的士兵一边检查我的随行货物一边对我说道:“你是外来的商人吧,有没有证件?”在登上货船的时候,船长就把我朋友给我准备的相关证件交给我了,我应答道:“有的,以哈劳斯国王的名义起誓,这是国王大人亲自签发的证件。”守军借着火把检查证件,说道:“以前没见过你啊,你说这是国王亲自签发的证件,万一是你伪造的,你可知是什么罪过?”

我一看,这是要勒索贿赂啊,不过好在我早有准备,身上还留有将近三百第纳尔银币,其中专门包了一个布包装了几十第纳尔,就是为了应付眼前的情况。于是我从驮马的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布包,满脸堆笑地暗中度给守军:“军爷,我第一次来,不懂这儿的规矩,还望见谅。”

守军接过布包,嘴角微微一翘,掂了两下手里的布包,感受到其中哗啦作响的声音,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还算识相,小子,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罩着你。”说罢他让手下搬开拒马,摆了摆手:“快进去吧,再磨蹭一会儿,就要宵禁了。”

进了城,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着急忙慌地在城里的街道上找着能歇脚的地方,好在我沿着主干道一直往城市最高处宫殿的地方走,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可以帮我指路。在问了好几个本地人之后,我终于在内城宫殿旁边的一处楼阁区找到了藏在深处的一家酒馆。

酒馆坐落在一圈很豪华的多层小楼中间,显得很不起眼,小楼的外面似乎就是军营,一派肃杀的景象,但是进入这片区域,往来鼎沸的人声让人还是能感觉到一些生活气息的。沿着酒馆小门进去,是酒馆的马厩。

拴好了马,我掏出一把铜币,大概值好几第纳尔,我也没细看,就塞给马厩门口看门的酒馆马夫,让他帮我把货物带上。马夫可能喝了点酒,显得醉醺醺的,我有点后悔,担心他能不能把我的货背到酒馆房间里。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他走路虽然踉踉跄跄的,倒是一把就把我两箱子熟铁扛到了肩上,并示意我把另一个装毛呢的布包缠到他背上。

我这次来,带了四箱子熟铁和七八兜毛呢,这一箱子熟铁少说得百余斤,看他的架势,怕不是还能再背两箱子。我不由得心里发颤,若是我哪里惹急了他,要不了两拳我可能就要躺地上去见我已经归天的老父亲了。

不过咱毕竟是贵族,面对这种卖力气的平民也不能丢分,我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对他说:“我这货可是海外来的好货,你可得拿好了,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说到这,我从贴身的衣物上摸出一串花花绿绿的布条:“看见这个了吗,这是我的家族纹章,我是圣路易斯家族的安大略,明白了吗?”

马夫虽然一身蛮力,可是看上去并不是蛮横之人,他点头道:“明白,大人,我会把你的货物安全送到您的房间的。”我看他很识相,所以也没有蹬鼻子上脸,毕竟只有我知道我只是个徒有名号的没落贵族后裔罢了,我的家族已经在战乱中分崩离析了,手上的几个臭钱也不足以支撑我振兴我的家族。

“好好干,等明天去和本地的商会谈妥价钱,你的赏金不会少的。”我本来想拿出马包里的钱袋子当场赏他几十第纳尔,但是考虑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人见财起意那就不好玩了,所以就许诺等出货后再谈。恩威并施,这是从别的贵族那里学来的一点把弄人心的雕虫小技,马夫也很上道,脚下的动作也更利索了起来。

去找酒馆老板开好房间后,点了一桌子酒菜准备好好享受一下异国他乡的美食,另一边马夫来来回回四趟,终于是把所有的货物都搬了上来,货搬完后,菜也刚好上齐。半只烤乳猪,看上去应该是白天烤好的,刚刚重新加热了一遍,猪皮显得非常干,肉也不如一般猪肉那么多汁;一盘包菜卷肉,是拿包菜叶儿卷起蘸着香料粉的牛肉片,叶子看着蛮新鲜的,牛肉被香料包裹,倒是看不出肉本身的状态,但是味道还是很香的;还有半瓶麦芽酒,又送了一碟烤化的奶酪酱,用来搭配黑面包吃。

虽然很丰盛,但是说实话做饭的手艺太差了,不过想来这家酒馆也不是靠饭食吸引客人的,毕竟帕拉汶这种城市,本身就已经能为城里的酒馆之类的设施招徕客人了。

我见马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坐在靠房门的地上休息,我从烤乳猪的身上扯下一大块儿肉:“这家店的烤肉太失败了,我可吃不下,你帮我分担一点儿。”那马夫一愣,反应过来后眼里满含着感激之情,他从身上摸了半天,似乎在找着什么,突然抬起头拉住我的手,说:

“仁慈的大人,您真是个高尚的绅士,我今天还没吃一顿饱饭呢。”说罢,抓住我扯给他的猪肉,大口啃了起来。

看他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着东西,我不禁感慨,这么繁华的城市,也有这样吃不饱饭的汉子。我问道:“你有家人吗?”他梗着脖子,努力把嗓子里的猪肉咽了下去,说道:“大人,我有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苏诺当兵,二儿子还小,现在在城里的铁匠铺当学徒,我也在那个铁匠铺当打铁的,这几天铁匠铺生意不好,我晚上就得来这边看马棚,到后半夜才能回家。”

“哦,那你家离这里不远喽,那么晚才回家。”“不,不,大人,说是回家,实际上我只是回我在铁匠铺的宿舍,我在老板家借宿,托我小儿子的福,他很受老板喜欢。”“那你老婆也在那里住吗?”“不,我老婆在城外的阿兹哥德村,就在港口的东北边不远处,我老婆在家在领主的土地上当佃户,每天跟着村子里的女眷打理农田。她会打奶酪,每过一个月她就会和村子里的村民带着奶酪之类的东西来城里卖,那时候我们就能见一面,再过几天,她就能来了,我得趁这几天多挣点钱,要不她在家里交不上租子,是要受欺负的。”

听他讲的,他的家境倒是和一般农村的平民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因为领主的赋税不得不进城寻求机会,我由此也对这片大陆上的政治形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和我故乡的情况差不太多。

和平时期,平民都能负担得起赋税,可是一旦战争开打,领主为了自已的领地,会纷纷提高领地的税率,或者增加很多苛捐杂税,更有甚者,一些领主会纵兵劫掠其他领主的领地以筹措军需,那时破产的平民要么被抓壮丁,要么落草为寇,要么沦为奴隶,即便没有破产,大概率也要背井离乡,就像这个我原以为是马夫的农民一样。

这个农民一直向我诉苦,仿佛把我当成了救世主一样,然而我并不是很想当所谓的救世主,救世主的下场就是被钉在十字架上,而出卖救世主却能换来银币。我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诉苦,他也识相地闭上了嘴,默默地吃着我递给他的黑面包。

“这样吧,你要是觉得我对你好,那你也得表现出你的价值,要不怎么对得起我呢,你说对吧。”那农民点点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缩着身体,手里拿着的面包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往嘴里塞。我缓缓说道:“你别紧张,我就是问你一些问题。你这几天在看马棚,那这个酒馆里有没有住一些别的商人之类的?”

帕拉汶的来往商人还是有不少的,尤其是作为拥有对外港口的城市,海外来的客商说不上络绎不绝,但是还是寻常可见的。海外的商人往往会带来一些稀有的特产,那么本地的商人就一定会来酒馆试试运气,如果能直接从外商手中买到货,就能绕过地方豪强把持的商会,节省一大笔利润。

我本意也是绕过商会,直接和本地的商人交易,毕竟如果走商会,那我就是外来者,很难保证我的地位,同时高昂的会费抽成也会削弱我的独立性,这对于曾经做过商会会长的我来说是熟门熟路,现在我作为外来的商人,自然不会优先选择加入商会。

“这个酒馆的客人平时主要是外国人,哈劳斯国王专门把酒馆放在军营附近,就是为了更方便地管控。而外国人当中基本上都是商人,毕竟来这里的无非就是为了经商。在一些特定的日子,比如王室成员的生日之类的,很多王国的领主也会住这家酒馆,不过那些声名显赫的大领主肯定是在哈劳斯国王的宫殿里住就是了。”农民说道,“要说商人的话,这里的商旅往来远远比不上苏诺,我大儿子在苏诺当兵,他来信和我说过,他们那的城门每天早上开始放行,准备进城的商队能排出几里地去。这边的生意就差一些了,大陆上的商人很少来这边,来这边基本上都是为了这里的麦芽酒,但是维鲁加的葡萄酒最近在大路上也非常畅销。”

“那最近有没有本国的商人来这边的?”我听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可是没有听到目前对我最有用的信息,便催问道他。他呆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说:“要说本国的商人,还真有,就昨天,有个从乌克斯豪尔来的商人,在这边收购麦芽酒,但是最近是产酒的淡季,他就在这边住下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听到此处,心里便起了怀疑,按理说这种从大城市来的商人,不可能对货物的产出时间没有底,他在淡季来这里收购特产,利润肯定要更低,除非走投无路,没人会干这样的事。“哦?倒是奇怪——你知道他住在哪间房吗?”我问道,“这我哪知道,我只是在这里看马棚,客人住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嗯,确实,那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哎呀,我也不太记得了,我也没那个工夫记住酒馆住客的样子,我就记得他穿着一件看上去挺华丽的披风,好像是紫色的,应该就他一个人这样穿,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期期艾艾半天讲不清楚那个商人的具体样貌,不过我还是很满意,毕竟有本地的商人就意味着机遇。虽然这个商人的经商逻辑很诡异,我还是决定要接触一下。

夜深了,宵禁已经开始,街上巡逻的士兵开始敲锣警告城里的居民不要到处走动,酒馆也熄灭了大厅的灯,农夫道:“哎呀!不好,大人,小人光顾着跟您说话了,忘了宵禁时间,这可如何是好——”“别急,你要不然先在我这里睡一晚吧,我给你一张毯子,你打地铺吧。”

农民感恩戴德地接过我取来的毯子,那是我在船上时用过的毯子,我觉得还蛮舒服的,下船的时候顺手牵羊了。本身就是“赃物”,给他我心里也没觉得什么,而他那边考虑的事情就多了,看他忐忑的模样,生是滑稽样貌。

“你先纠结着吧,别吵到我睡觉。”说罢,我躺到床上,盖上被子,一阵困意袭来,借着酒意,登时我就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