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躺在棺材里的人开玩笑归开玩笑,但真要是遇到诈尸之类的事,我肯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跑路。

手上传来的振动感清晰无比。

不止是我手扶着的这口,就连边上的那个放着烧纸的,同样是上面的烧纸在微微颤动着,瑟瑟发抖。

我悚然心惊,后退了两步。

当我再定神细看的时候,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手稳稳的扶在了棺材上,边侧的那些烧纸也是同样什么动静都没。

经历过甘家村的那些事,我对棺材里有死人爬出来,可谓是相当敏感。所以第一时间,我就选择了远离那两口棺材,并且拿了厚厚的一叠烧纸在手里,远远的把烧纸加入铁盆里。

好一阵子,那两口棺材都寂静无声。

是错觉?

我伸手掐了下眉头,用力晃动脑袋,觉得自己有些困意上涌。眉心传来的痛感告诉我,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应该不是幻觉。

外面,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轰隆隆——

雷声轰鸣。

啪啪啪——

密集的声音,从棺材那边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地顶着棺材盖板,在雷声的掩盖下有些不大真切。

但这次,我不需要走进去把手贴上去,也能看见搁放在棺材板上的那种烧纸,哗啦啦啦地抖动着,缓缓向下滑落。

棺材底下,早就被雨水浇成了泥泞。

要是那些烧纸跌落在地上的话,我的今晚的活就算竣工了。虽然我很希望那些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跌落在地上,但令人遗憾的事,当雷声停止时,它们也不动颤了。

第一次的事情,发生在我猝不及防间,第二次的事情,却是在我全神贯注的关注下发生的。

棺材的悸动,和雷声有关!

下一次雷声响起时候,那两个棺材板肯定还会跳……烧纸是不能放上面了。

我想着,干脆直接把上面的烧纸都抱了下来,而后冲出灵棚抱进了房间里。不过挂念着灵棚里的那个火盆,我把烧纸放下后没做任何的停息,拿了一大把的烧纸又冲进灵棚。

天地间,又是一道电弧闪过。

刺目的白光呼啸而过,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耀的煌煌堂堂,也把灵堂中的情形彻底映照入我的眼中。

这……这真是灵堂?

并不算大的灵堂内,雨水已经汇集成了大大小小的坑洼十多个,每一个坑洼里,都趴着些许青蛙。

那些青蛙不是绿色的,而是白色的!

白白嫩嫩的,就像是火锅店那种被剥了皮后下锅的蛙。

“呱呱——呱呱——”

聒噪的叫声,在灵堂内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怔怔地站在灵堂外,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把衣服连带怀里的烧纸一并打湿,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被剥了皮的青蛙还会叫?

蓦然,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辉耀天地的亮光褪去,满地的青蛙消失不见,聒噪的蛙叫声也消失,耳中只剩下雨敲打在帐篷上的声音,眼前也只剩下一轮几乎快要熄灭的焰火。

铁盆中的烧纸,快完了。

我回过神来,连忙跑进去,抽出几张干燥的烧纸放进了铁盆里。

轰隆隆——

总会延后些许时间的雷鸣声姗姗来迟。

我头皮骤然一炸。

刚才那辉耀天地的白色闪电持续的时间极长,也就代表着……这道雷声,会响作很久很久!

啪啪啪——

密集的什么东西磕碰棺材盖板的声音自面前传来,这次,就算是雷音,也阻隔掩盖不了。

就像是棺材里的东西,也知晓这是自己的一次难得的机会。

我微微后退了两步,紧张地盯着棺材。

只要那两个棺材板一炸开,我就立即拔腿跑路!

至于那时候铁盆里的火,关我屁事!

雷声渐渐远去。

棺材盖板撞击发出的声响也弱了下去。

正当我以为这一次会告一段路的时候,蓦然天际连着数道闪电劈下,在灵棚外形成了一个颇有节奏感交错画面。

轰隆隆——

接着上一个雷声的尾音,新的一轮的雷声开始炸了起来。

如同那些闪电的辉耀,雷音不绝。

密集的雷音次第炸响,一声盖过一声,居然是最后累叠成了浩浩荡荡的轰鸣,震的我忍不住捂住耳朵。

嘭嘭——

两声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声响传来,我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那两口棺材的盖板被完全崩飞。

四只苍白的爪子,从棺材里探了出来。

像是在为这两个家伙助兴似得,棺材板被崩飞的瞬息,又是数道霹雳降下,轰鸣的雷音再度叠加出一个新的高潮。

嘶——

锐利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回荡在灵堂内。

原本只是手探出棺材的罗永和罗浩兄弟两,居然是在雷声中笔直站了起来,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道扯拽着两人的头发,把他们硬生生同棺材中揪了起来。

双臂平伸向前,头发倒竖如刺。

诈尸了!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两个脚尖虚点在棺材边沿的家伙,一时间连跑路都忘记了。

“呱——”

不知是罗永还是罗浩,嘴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叫声。

“呱——”

在我脚底下,同样传来的一声叫唤。

哐当——

罗家兄弟俩从棺材板上跃下,其中一人的脚刚好踩在烧纸的铁盆,把那个铁盆给踩的翻扑在地上。

唯一亮着的火光,转瞬暗淡。

我这才回过神来,哇地喊了一嗓子,拔腿往外跑去。

身后,传来蛙声一片。

瞎子和黄奎他们都不在家里,我也没敢继续在黄家的这个院子里逗留,出了灵堂直扑院子外。

刚出院门,又是一道闪电劈下。

我忽而愣住了。

在前面不远处,一道人影立在雨中,撑着柄外黑内红的伞,俏生生地立在了雨中,似极了我记忆中的某个画面。

只不过,当时撑着伞的人,是我。

“傻愣着干嘛,快过来,衣服都淋湿了会感冒的。”几乎是连一个字都未曾变过的话语,由她的嘴里说出,回响在了我耳边。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把阻隔住视线的水滴甩开,这才看的清明,在前面不远处撑着伞的,是甘妹妹。

伞不算大,两个人挤着,肯定会有一个人被淋湿。

我很自觉地把身子往外让了让。

“傻瓜,你会感冒的。”甘妹妹嘴里这样说着,但她反而是把伞朝着自己的方向挪动了些许,直接把我大半个身子暴露在了雨中。

我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个家伙并没追出来。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我问道。

“当然是来找你啊。”甘妹妹别过脑袋,一脸看白痴的神情,“不找你的话,谁会傻乎乎的大半夜淋着雨来这里。”

我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和刚才从院落里跑出来的惶恐相比,现在我完全已经恢复了淡定。

“瞧你那傻样。”甘妹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戳了戳我额头,“走吧,进屋里去坐会。你不会是想让我陪你在雨地里一直站下去吧?”

我摇头,说里面有东西作祟。

甘妹妹哑然失笑:“破妄法眼呢?要是被人知晓了洪家身怀破妄法眼的弟子,居然会害怕魑魅魍魉的话,这可能会被当作你一辈子的黑历史调侃的。”

我一脸无所谓:“我又不是什么洪家的弟子,谁爱说谁说去。”

“可是,人家不想在外面淋雨。”甘妹妹撅起了嘴,有些不开心。

“你想进去,我们就进去好了。”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转身折回去看看。

真要说凶险,我见过刘老太,见过许芸,见过黄家那老不死的,也经历过刘家大墓中的光天化日……罗永和罗浩兄弟俩,未必有多凶险。

结伴回到院落中时,我又愣住了。

房间里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但灵堂里却有灯光传出。

来电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灵棚里传出,“外面的两位,进来吃点东西吧,就当是为我们兄弟两践行。”

折转到灵棚正前面,我立即傻眼了。

两口棺材被搬到了灵棚的正中间,原本应该是烧纸的铁盆搁置在棺材上,里面腾着热气,隐隐有股子火锅的味道传出。

地面泥泞一片,上方水线滴落,却丝毫没破坏掉灵棚中那两人的勃勃兴致。

“麻辣香蛙!”甘妹妹抽动鼻子嗅了下,脆生生地喊道,“真香!”

我卖力地抽动鼻子,然而能嗅到的只有一股子烧纸的气息。

不等我说什么,甘妹妹把伞塞在了我手中,自己踮起脚尖跑进了灵棚里。

“拿着伞,站着别动,他们就看不到你。”

甘妹妹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当她走进灵棚的瞬息,我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我和她手牵着手,走在了罗家兄弟面前,而后,四人说说笑笑的开始吃那一盆鬼才知晓是什么东西构成的‘麻辣香蛙’。

那一盆的‘麻辣香蛙’,像是无穷无尽似得,他们一直吃,一直吃,直到雨停、天亮的时候,甘妹妹才伸了个懒腰:“哎,吃饱喝足该去养膘啦,谢谢大罗叔叔和小罗叔叔的款待,拜拜——”

回应甘妹妹的,是罗家兄弟嘿嘿的低笑声:“甘妹妹,你妈没有告诉过你吗?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