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死人生意的地方有很多。殡葬花圈、纸钱锡元宝、寿衣棺材,都是属于靠死人的生意来营生。但是我面前的这个,明显和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死人生意不同。

老李我看到了,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可是这小卖铺的主人在哪里?冥币是给死人用的,老李嘴里说的高香、别墅、丫鬟之类也肯定是给死人用的。可……小卖铺的主人在哪里?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没敢再看小卖铺四周,讪笑着道:“瞎子大爷嚷嚷着要喝酒,差我来这里买点……我是本以为这里就是老李你开的……”

老李以狐疑的眼神上下扫视了我一圈后,冲着我身后柜台方向努了努嘴:“喏,要买东西直接去哪里就行。这店只要门开着就是有人在。要什么自己拿,把钱放桌子上喊两声就行。瞎子不可能会没和你说这茬事吧?”

这他妈的可就尴尬了……

“他……他……”我嗫嗫了许久,才算是憋出个说法:“他没和我说这些。只是告诉我,要我到村里小卖铺给他买两瓶酒……喏,我是顺着那条路上来的,一进村就看到了这个小卖铺,我以为……”

老李扭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明显感觉到他身子猛地一僵,再度扭头过来的时候,神情也变的有些古怪:“你们……去哪边做什么?”

我摇头:“大概是因为最近这边村子里闹的事吧。我只是跟着瞎子大爷跑跑腿,具体咋回事小子就不清楚了。”

老李缓缓收回目光,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垂向地面:“哦。那你跟我来吧。”

尾随着老李出了门,绕上一条崎岖的小路,走了好一会,才算是到了他家门前。门口挂着的同样是写着小卖铺的黑色硬纸板,跟下面那个字迹都几乎是一模一样,但内里却是有着天差地别。

老李家挂着的白炽灯绝对是一百瓦的,雪亮的光线倾洒在房间里,四周墙壁刷的惨白惨白,亮敞的很。

房间内的货架都是新打的木架,上面还能看到那种新锯切开的纹路。摆放在货架上的碎嘴小零食、瓶装饮料什么的,也都干干净净,不落纤尘。

“哈,老李你好勤快啊。”我打望着他这异常干净的小卖铺,说道,“瞎子大爷他平日里都喝啥酒啊?好点的来两瓶。”

老李走在个柜子前摸索了会,拿出两个瓷瓶装的酒递给我,“瞎子平时喝的比这个略差一档。不过这款的口感更好,柔和,喝多了也不会上头。”

我连忙道了两声谢谢,问他多少钱,而后把钱给付了。随后又在里面转悠着买了点别的用来下酒的小零食,这才用个塑料袋领着那些玩意准备离开。

“小洪,等下。”老李喊住了我,把另外一个小塑料袋递给我,“等下路过那个店的时候,你在门口把这些东西烧了,算是给里面的那位赔罪吧。”

他的话,顿时让我感到浑身凉飕飕的。

这瘸子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好不容易在他这里感受着人气,将那档子鬼意森森的事忘却了些许,结果他就又闷不吭声地给我翻了出来。

只是,他的出发点似乎也是为我好。所以虽然心中不爽,但我还是点头哈腰地连着说了几声谢谢,并且又拿出了张十块的强行塞给他,这才拎着两个袋子朝着来时的方向晃晃悠悠的走去。

走出去老远,我好几次回头看,结果那瘸腿老头居然一直站在他那小卖铺门口,远远地眺望着我这边,那架势分明是不亲眼看到我到那边烧纸是不会回去的。

这不是明摆着要我必须去那个鬼店门口烧纸吗?但被他远远地瞅着,我又不好中途开溜,只得硬着头皮走向那个鬼店。

当我走到鬼店门前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灯已经暗了,门也是紧锁。

关门了?我心中大喜。

要是它里面的灯还亮着,那我可真是会感觉自己骨头都能轻个好几斤。而今灯灭铺子关门,对我来说顶多是有些不大愉快的回忆,只要自己不去想,根本没什么。

蹲在那破旧的小卖铺门前,我蹲下把小塑料袋里的烧纸拿出来,刚准备用打火机去点燃,就感觉有人在我脖子后面轻轻吹气。

猛地回头一看,身后却是黑漆漆的什么都没。

但当我转身要点的时候,却又是感觉有人在背后朝我脖子里吹气。

如是反复三四次,我被惊得疑神疑鬼,一咬牙决定不再理会背后的古怪事,一门心思的想要点燃烧纸时,忽地边上斜斜蹿出来个黑影,吊在我脖子上耍猴似得转了两圈。

登时,冰寒刺骨的感觉自脖颈位置蔓延开来,把我半张脸和大半个肩膀都给冻得麻木不灵。

“爸——爸爸——”

那道黑影绕着我脖子转了两圈后,就荡着落在不远处,四肢着地,抬起他那颗独特的大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我。

或者说,看的是我手中装有有酒和零嘴小吃的塑料袋。

小孩子果然都贪嘴么?就连这种鬼小孩都没能例外。

我摇了摇头,等脖子上面的冰层掉落后,伸手在里面拿了袋花生豆给他。结果丫的撕开袋子只是闻了下,就随手丢在边侧。

不是要这个?我愣住了。

“吱吱——呀呀——”

鬼小孩发出奇怪的声响,而后做了个扬起脖子喝什么东子的姿势。

我刚想询问两句,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蹿了过来,将塑料袋里的两瓶酒抱了出来。而后迅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巴巴地看着我。

“你……你还会喝酒?”我大为惊讶。

鬼小孩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是会喝酒的,并且还用两个酒瓶对撞,做了个互相敬酒的姿势。

真是鬼灵精啊!

我冲他招了招手,道:“来,过来,咱们爷两喝一顿。”

甘天德还活着的时候,我倒是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等到甘天德挂掉,瞎子刚来甘家村的时候,我、瞎子还有长者三人也没少喝,但道人取代了长者在瞎子面前跟班的位置后,我滴酒未沾。

前些日子不是跟着瞎子乱窜就是憋着养身子,此时骤然歇停下来,不由得有些嘴馋。

那鬼小孩远远的给我抛了瓶酒过来,而后自己张口冲着瓶口一咬,陶瓷的瓶身就被他咬的碎裂开来。

这一幕看着滑稽可笑,但我心底却是隐隐发寒。连这种陶瓷的瓶口都能咬碎,这鬼小孩的一口要是咬在人身上……岂不是把骨头都能给咬碎?

我心中骇然,但没敢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而后拧开瓶盖,冲着他摇晃着示意了下,昂起脖子灌了口。

火辣辣的酒沿着喉咙淌下,腹中一团火腾起,四肢懒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就像是凛冽寒冬,忽而身边多出了个火炉。

“好酒!够劲!”我伸手一抹嘴边的酒渍,大声道。

那鬼小孩也是扬起脖子灌了老大一口,结果明显不合口,被辣得直吐舌头。

“来来来,我们再走一口!”我哈哈笑着,又独自灌了一大口。

鬼小孩虽然是被辣的受不了,但同样有模有样地灌了一大口。

咕嘟——咕嘟——

只是听那声音,就知晓绝对没少喝。

有倒是酒壮怂人胆。先前蹲地上准备烧纸的时候,我是吓得左顾右盼,而今两口酒下肚,胆气逐渐回涨,跟着也不怎么害怕四周黑漆漆的环境了。

把酒瓶放在身边,我转身用打火机把老李给我的那些烧纸点燃,而后又依次把冥钞和香也点燃,在边上鞠了捧土把香插好后,冲着那个已经关门的小卖铺拜了三拜,而后又用酒绕着烧纸的地方倒了一圈。

“兄弟,平时大伙给你们死人烧纸,可没几个舍得用好酒的啊。看在哥们用好酒给你做祭奠的份上,有没有兴趣出来一起喝两口?酒逢知己千杯少,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举杯消尽万古愁!”我一面浇着酒,一面哈哈笑着对准那黑灯瞎火的小卖铺说道。

说完,我自己都愣了下,这一两口的酒下去,按理说不至于把我喝到脑瓜子都大了一圈啊,为啥现在说话做事疯癫到毫无理性?

“喂,小鬼,你有没有觉得这酒,不大对劲啊?”我扭头看向身侧不远处的鬼小孩,舌头有些发麻地道:“以前,以前,以前你大爹我可是能一个人喝一斤半,面,面不改色,脸,脸不红,气不喘的……”

那鬼小孩明显更加不堪。

我还能站着只是摇摇晃晃,而他已经腆着肚皮四脚朝天,抱着个酒瓶满地打滚,吱吱呀呀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辣鸡鬼佬!就这点酒量,你也好,好意思当鬼……简直,是个笑话……”我感觉自己脑袋越来越沉,而那鬼小孩也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满地打滚,滚的我头昏眼花。

用力揉了揉眼睛,我忽而一怔。

鬼小孩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但很快,那道身影就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隐隐的,一声叹息传来:“呆瓜,丁点防范意识都没,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后,我就感到脑袋晕乎乎的,眼皮子也越来越沉,临昏迷前,好像听到瘸腿老李的声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白白浪费老子两瓶神仙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