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春（二）
1942年7月17日，法西斯德国利用英美绥靖开辟欧洲第二战场的空窗期，调集了二十五万将士和七百多辆坦克，以及一千多架飞机的庞大兵力，向斯大林格勒发动了大规模地进攻。纳粹德国企图沿着伏尔加河北上，从东面包围并攻占莫斯科。苏联红军自即日起，开始投入了艰苦卓绝、惨绝人寰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纳粹德军每天都要出动上千架飞机，一千多门大炮，对斯大林格勒进行狂轰滥炸！斯大林格勒的广大军民们在斯大林同志“不让敌人前进一步，用一切力量消灭敌人”的号召下，英勇抵抗，浴血奋战，每天都要打退敌人一、二十次地冲锋。
第二天7月18日，农历六月初六，星期六。这天中午，张閗光在新居丹桂街十一号院“张宅”宴请宾朋，和土桥美慧子小姐举行了婚礼仪式。因为美慧子是日本军人，而且两人议定美慧子穿日本和服举行婚礼仪式，也是为了不刺激到日益紧张的抗日风潮，所以两人决定只举行小范围的家庭婚礼。参加婚礼宴会的有：爱斯德、三弟、老张队长、所城里张家、王家和刘家掌柜的，佐藤部长，再加上两位新人，正好九位，符合道教大吉祥之数。
大家平日里已经都是非常熟稔的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坐在窗明几净、金碧辉煌的小宴会厅里，特别是看到了身穿华彩艳丽和服的美慧子，一个个惊为天人，不禁目瞪口呆，就连张閗光也心智恍惚，如坠梦境……一时间大家好不开心快活，妙语连珠，精彩纷呈……
张閗光和三弟为婚礼准备的是山东鲁菜第二鼎鼎大名的、仅次于孔府家宴的“金瓶梅宴”。在明代的中后期，山东省的商品市场经济极度繁荣发展，《金瓶梅》虽然是假托北宋年间的故事，而实际上是浓墨重彩地描述了明代山东运河沿岸、临清码头文化的社会风俗画。《金瓶梅》一书中出现的菜肴共计108种：有干蒸劈晒鸡、油炸烧骨、凤髓三道菜、烧脏肉酿肠儿、黄炒银鱼、宋蕙莲烧猪头、花酿大螃蟹、烧鸭、烧鹅、烧鹿花猪、柳蒸糟鲜鱼、蜜汁银苗豆芽菜和春不老炒冬笋、爆炒黄芽韭、温拌海蜇等令人食欲大开、色味垂涎的美味佳肴。书中还出现了茶饮19种、清酒24种之多。
“金瓶梅宴”里的面点也十分丰富：有荷叶饼、肉丁大包、韭菜鸡蛋盒子、鹅油玉米饼、三鲜扁食、鳝鱼面、三鲜肉馄饨、素锅贴、羊肉烧麦、韭黄猪肉盒、玫瑰汤圆、糯米凉糕……张閗光个人认为，中国历史上的奇书，非《金瓶梅》和《西游记》莫属，特别是能够读透了《金瓶梅》的人，是可以轻轻松松写出一本《红楼梦》来的；况且大文豪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也提到：《金瓶梅》为“明代诸‘世情书’中，最有名”的，《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母……
张宅当天出高价请了四位“东海楼东西大菜间”的大师傅来主勺、料理婚宴，他们先端上来的是一条九斤多重的济南府 “ 糖醋黄河鲤鱼跳龙门” ，这道菜是被誉为齐鲁名馔的、宫廷民间的喜庆大彩头，烹饪难度系数非常之高。伴随着诱人的糖醋飘香、滚烫的油汁吱吱作响，霎时赢得了大家满堂地喝彩；其它的菜品有木樨银鱼、香酥鸭条、捶熘大虾、葱炒软兜、宋慧莲烧猪头、 金莲醋虾、 瓶儿风干兔、 西门养生大鱼头、 一品烧羊方，三鲜炒面筋、白果牛肉丁、糟扒蹄筋、佛手菜卷、炒虾腰、银芽鸡丝、核桃肉、干烧海翅、细粉肉丝等等也都陆陆续续摆上了桌。
九位活神仙平日里相交甚笃，今日里又逢轴心人物的洞房花烛之时，不免举觞欢饮，尽兴开怀大快朵颐。三弟一时兴起难以自持，非要美慧子唱一首日本小调，美慧子大大方方地击掌唱了一首《拉网小调》。金声玉润的歌喉令所有人叹为观止，最后张閗光竟然也忍不住请她再唱一首，美慧子就又唱了一首日本1942年的新歌《赤道小调》。所有人都不由地站起身来，频频举杯祝福这两位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的青年俊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下午一点多钟，大家正在热热闹闹地吃喝着，突然间有人敲门，管家忙打开宅院大门，只看到门外几个汉子在一个警察的带领下，抬着两个箩筐站在那里，说是老张队长给张老板送的东西。管家让他们几个进了院子，把两个箩筐都摆放在了进门花园的甬路上，他们几个说大喜的日子不便打扰，不等管家有所反应，就匆匆地离去了。
管家进了小餐厅禀报了一下，老张队长就和大家一起来到了院子里，院子两旁的花圃里栽种着几棵老株月季、老株牡丹、老株蔷薇，还有一棵老根紫藤，只有两边各一的无花果树和葡萄藤架是新种下的嫩枝。北方的庭院明显多了一些硬朗和厚重，远没有南方院落的翠绣、风雅……
中间的甬路上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箩筐，老张队长急忙上前，抬手打开了那个大的箩筐，所有人不禁又一次目瞪口呆：里面躺着一条水淋淋的、遍体闪着赤红色银光的红鳞加吉“鱼王”！只见它通体长115厘米，重量32斤，鱼背的厚度达到了33厘米！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红鳞加吉鱼王，一时竟然不知所措……
老张队长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箩筐，发现里面是从东海楼东西大菜间取过来的专门做鱼的物料。张閗光连忙商议东海楼的几位大师傅，把晚宴的菜谱换成了鱼王三吃，还特别叮嘱要做一大盘芙蓉鱼片！
清代著名诗人、训诂学者、模范丈夫郝懿行（1757年-1825年），是烟台栖霞人氏，公元1799年大清嘉庆四年中进士，官至户部主事。他在《记海错》一书中记载：“登莱海中有鱼，厥体丰硕，鳞髻赪、尾尽赤色，啖之肥美，其头骨及目多脂腴，有佳味。”红鳞加吉鱼极具鲜嫩味甘，久食不厌之特点，是张閗光先生的最爱。
一直到了半夜，朋友们和杂役们都散尽了，张閗光又单独留下佐藤部长喝了一会儿茶，聊了聊天，然后他和美慧子一起把佐藤部长送出了宅门，目送着他酒饱饭足、意兴阑珊地驾着军警三轮摩托车出发了。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两人小伫了一会儿，手拉手一起进了院子，管家紧跟着把大宅门关上，锁好，就转身回门房里了。
夜色正好，长天青黛如水，两个人溜达到石凳上坐下，彼此心满意足地对视着对方。月光下的美慧子，艳丽华贵的和服衬托着她皎洁明艳的面庞，一时间宛若出水芙蓉，分不清是人是仙……他怕她感到微凉，就站到她的身后躬身紧紧抱住了她的躯体，美慧子看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掌，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浓浓的白兰地的香气混合着他特有的甜甜的体香，就抓住他的左手，轻轻地咬了下去。张閗光一时也是意乱情迷，头慢慢地下去，轻轻咬住了她的右耳垂儿……两个人都在慢慢地、充满暗示与挑逗地慢慢用力、用力、用力……最后，美慧子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张閗光就慢慢地把她紧紧地公主抱起来，穿过客厅，走进了卧室。
当他把她放在大炕上的时候，她就已经难以自控了，身上的和服都没有脱掉，就坐在炕沿儿上直接揪住了他的白衬衣，急切切地把扣子全部解开来，然后吮吸他，轻轻地撕咬他，两只小酥手在他的后背抓挠着，抚摸着，从他的腰带摸了进去，抚摸着他的翘臀，紧紧地抓着，挤捏着，嬉弄着.......
张閗光看到展翅在他两侧的、她雪白的袜子和淡雅的绣花木屐，还有裸露着的饱满圆润的膝盖和小腿，都在灯光下闪着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象牙般的光泽，于是就故意慢慢地掀起了她的和服下摆……卧室里的灯光亮了一整夜，两位新婚鸳偶足不出户——三天三夜！！
三天过后，美慧子看起来更加丰腴饱满了，也更加圆润成熟了，她看向张閗光的眼神也更加粘稠拉丝了——她是一位纯情、深情、美艳的、有教养的日本女人。空暇时间，两个人会一起去旁边的丹桂戏院去听京戏，或者去所城里逛逛古董铺子。当时的丹桂戏院一条街，是老烟台的三大热闹场合之首，吃喝玩乐，说唱杂耍，吹拉弹打，无一不有。
丹桂戏院里面古朴典雅，鲁菜和小吃、北派的茶点都很地道，虽然茶水没有上海豫园“湖心亭”的质优，可是和所城里的几大掌柜在此听听京戏，聊聊天也是蛮方便的。从1907年起，上海滩“七龄童”周信芳先生在老烟台第一次首秀，便唱红遍了芝罘湾，此后直到1927年，周信芳先生前后五次来老烟台登台献艺，“打渔杀家\"已经成了他每次到烟台的必唱剧目——1927年周信芳先生在老烟台创建了“烟台梨园公会”，为繁荣烟台的京剧艺术作出了历史性贡献，并为老烟台的梨园界办了很多公益事业，老先生整体提升了烟台一方人士听京戏的水准和品味！
张閗光为美慧子在“旗源·旗袍商号”定制了二十几件旗袍，美慧子也越来越喜欢中国的旗袍艺术了，只是她严格恪守着和先生的约定：只在卧室里，两个人一起泡茶、听唱片的时候穿——她不是一个狂蜂浪蝶的性格。
有一次，两个人在丹桂戏院里遇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学生，穿着一身印花布料的素雅旗袍，气质清新脱俗，让张閗光不由地眼前一亮，心中只觉一痛。美慧子见了她忍不住地心生喜欢，就和女学生相互攀谈起来：原来她叫尉迟慧子，是随父母传教从北京到烟台来的，她现在是烟台芝罘学校的学生。烟台芝罘学校是专门为外国传教士的子女提供基础教育的学校，当年曾被世界各大报纸评为“苏伊士运河以东最好的英文学校”。芝罘学校聘用的都是外国传教士做教师，使用的是全英文教材，采取的是牛津大学的标准教学方式授课——可是最近因为战乱动荡，学校已经是半停课的状态了，所以她们一家三口，经常为是去、是留，为人生的前景渺茫而倍感到苦闷，于是她就出来到丹桂戏院散散心……
美慧子把军官医院的、家里的电话号码，还把军官医院的地址、家里的地址，统统都写给了她，要尉迟慧子有时间多陪陪自已，还说尉迟慧子是她第一个中国的朋友……张閗光也很开心两位女生可以彼此相伴，随后还特地为她们两个人长包了一辆黄包车，并严令黄包车夫必须时刻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平缓而又起伏地流淌着，不舍昼夜。尉迟慧子也来过家里几次了，她很喜欢美慧子的二十几件旗袍，两个人经常一起试穿这些旗袍，都喜欢站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搔首弄姿”。美慧子的每一件旗袍，尉迟慧子都可以穿，只是穿上之后，更清丽、单纯一些。于是美慧子就一个人偷偷地去“旗源·旗袍商号”，用自已的身材尺码，给她定制了一件月白色的杭州细支手工刺绣的丝稠旗袍。
尉迟慧子拿到了旗袍大为感动和惊喜，第一时间试穿了一下，和美慧子好像同胞两姐妹。但是这件旗袍她没有带走，而是每次来做客的时候，才在这里换上穿的。再后来，她也干脆不再在外面穿旗袍了。
秋去冬来，烟台下雪的天气越来越多，码头扩建工程进展地非常顺利，各种事情也逐渐顺遂，张閗光便经常会留在家中看书、写写画画，美慧子也因为准备怀孕生子，只要下雪的天气，也经常会留在家中。往往在这个时候，每天的下午都会安排黄包车去接尉迟慧子过来家里喝茶、聊天，涮火锅。
1942年12月22日，星期二，冬至。这一段时间，美慧子因为结婚已经快半年的时间了，却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不免有些焦急和烦躁，情绪起伏很大，有时甚至还会酗酒，而且越来越害怕一个独处……于是，张閗光和美慧子也尽量地邀请尉迟慧子来家里做客，三个人经常在主人房里泡茶、看书、听音乐聊聊天。在夏秋两季的时候，本来张閗光是经常在书房里看书、写字画画，但是烟台的冬天实在是太寒冷了，况且平时也只有主人房里面烧的炭炉，于是美慧子就要求他挪到这边来用功。
冬至的前两天，尉迟慧子的母亲要她叮嘱张大哥和大嫂，在冬至的傍晚，慧子母亲会让慧子来送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黄花鱼馅儿的饺子。于是下午三点钟，美慧子就安排黄包车给尉迟慧子的父亲带去两支张裕金奖白兰地，然后就在她家门口守候着，只要饺子出锅了，就连人带饺子一起接过来。直到天色已经擦黑儿了，黄包车才把尉迟慧子和一大盆水饺接了过来，慧子刚一进门，天就开始落雪了……
美慧子给慧子换上了家居服，然后三个人故意点上蜡烛，放上黑胶唱片，摆好炕桌，一边坐在炕上吃着饺子，一边看着窗外白絮纷纷地飘落着雪花。两姐妹肩并肩坐在炕桌的一边，都是面容正对着他，烛光下摇曳生姿的画面，让两姐妹显得更加接地气，或者也更加活色生香，仿佛有一种唾手可得的诱惑，这让张閗光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他为了不让自已持续陷入这种错觉，随口说了一句：“今天是农历的冬至日，是天地阴阳二气的转换之日，也是一年中阳气最旺盛的“纯阳”之日，看来今天晚上我是要加倍练功了！”不曾想美慧子听了，先是飞速地瞟了一眼尉迟慧子，然后笑靥如花儿地拍了一下张閗光的左手，莫名其妙的吃吃吃地笑起来……
原来为了能够让美慧子顺利怀胎，张閗光最近刻苦修炼子午养生功，就是在每天的正午午时和夜里的子时，站桩吐纳，伐经洗髓，返精冲脑，化炁填精。一段时间下来，美慧子倒是依然没有怀孕，但是他却从一个晚上酣战两个回合、变成了一个晚上酣战三个回合。美慧子原来是每天晚上都要邀战、请战、迎战、故布疑阵诱敌深入的，现在变成了经常避战、逃跑战，甚至高挂免战牌……
此时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窗外西北风呼天啸地的，仿佛要摧毁这个世界上一切站立的阻挡，让人不禁闻声色变。美慧子突然提议要饮酒，于是张閗光就起身在白衬衣的外面加了一件羊皮马甲，然后去小餐厅取一支白兰地，顺便带了一盘子冷切羊肉。等他回来时，发现主人房里已经灯光如昼，华彩流金，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两姐妹也都换上了月白色的旗袍，坐在软垫上，裸露着的一双诱人的美腿都直伸到了他这边！
张閗光面沉似水，波澜不惊，他不希望自已像个心旌摇拽、满脸淫邪的纨绔风流子弟。三个人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吃着黄花鱼馅儿水饺和冷切羊肉。水饺虽然有点儿咸，但是羊肉却很淡，搭配白兰地则是相得益彰：白兰地的浓香爽口和水饺的鲜咸味美，还有羊肉的油腻膻香，都在口腔里彼此混合着、发酵着、中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