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公会的代表们,平日里附庸风雅,装模作样,满口的仁义道德,很具有欺骗性,因此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被社会上尊奉为“大善人”、“活菩萨”……但是爱斯德和张鬥光透过他们眼底深处的阴寒之气,透过他们的皮色包浆,透过代表们费力拿捏的沐猴而冠之举止,早已经把他们彻底看穿了。

所城里的几大家族,因为出身世家,也因为多读了一些书,自然是比地痞流氓多了一些家国情怀,同样地也受制于这种道德礼法,有很多事儿他们是做不得的。而这些一双草鞋起家的,靠红刀子打开生活局面的渔霸们、把头们,则靠着瞒天过海、狐假虎威、欺软怕硬地种种流氓手段,不顾一切地去吸榨老实人、可怜人、懦弱者的血肉,不断地来强大自已。

所城里的几大家族虽然不屑于进入渔业和码头业,但是他们控制着烟台的制冰行业,反而后来者居上,完全制约了烟台的渔业、进而是码头业。这下子正中了荷兰治港公司的下怀:在张鬥光的力邀之下,所城里张家、王家、刘家代表进了码头公会,码头公会的风气为之一新。同时,因为是在烟台本地做事情,必须入乡随俗——张鬥光提议每一个月的时间,码头公会在东顺馆酒楼聚餐一次,做到公私兼顾,此项费用由荷兰治港公司支付。

张鬥光和所城里的几大家族,于公于私上的交往日渐紧密,给他张罗媳妇儿的事情,也自然就成为了几大家族的情份之内的事情。但是他本人,似乎另有打算,顺其自然而已……

老潍县一下子上来五百多号人,增加了现场管理难度,于是老张队长和另外两名战友,希望辞去警卫连的职务,过来帮忙管理现场人员,以赚取高薪。张鬥光同意了另外两名战友的入职申请,但是拒绝了老张队长。等那两个人走后,张鬥光对老张队长说道:“张大哥,我和佐藤部长已经打过招呼了,烟台港口码头这边,希望设立一个警备司令部的派出所,以便可以加强管理,这个派出所的所长一职,希望由您来兼任……这样子的话,您就可以拿两份饷银。此外,在我们这里每月再给您一份车马费!张大哥,这每个月的三分收入,已经足够您把老婆和孩子接到烟台来安家了……而且,我和爱斯德工程师已经勘察过了,西大街那边的位置就很合理,土地又便宜,距离码头工地又不远……张大哥您看意下如何?”

老张队长毕竟是一个很朴实的人,在烟台这两年都是全靠自已硬撑着,无亲无靠的,突然间张鬥光讲出来这么多自已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他真得是彻底被搞懵圈了……他沉默了良久,最后紧紧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已的眼泪流出来。他低着头,眼睛似乎是在盯着某一个地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张鬥光站起身来,回答了一句:“好的张大哥,我晓得了!”就走出了办公室,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故意把老张队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留在了里面。

烟台港码头扩建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管理人员也都科学、合理地安排妥当,整体工作局面日趋成熟、稳定。老张队长和两位兄弟的家眷也都陆续在西大街安家落户了,后来这些来烟台修建码头的老潍县人员,也都陆陆续续地在西大街成家立业、聚居起来,竟然把那里变成了“老潍县一条街”。

烟台市的海岸线西起莱州的虎头崖,东至牟平的东山北头,海岸线长度为1038公里,位居中国第十名。烟台的渔业资源十分丰富:拥有崆峒岛、八角、石岛、龙须岛、长山岛、龙口等众多全国著名的渔场;海域内盛产加吉鱼、黄花鱼、对虾、鲅鱼、带鱼、敏鱼、鲭鱼、鳕鱼等各种鱼类。码头公会的代表们近期已经协调过好几次,请张鬥光帮忙调度老潍县的施工人员,去烟台城区附近的几个天然港湾,修建了几座小型渔业码头,质量优异,造价低廉,口碑一致地好——于是张鬥光在烟台声名鹊起……

上海滩的老五门都特别喜欢听弹词,但是烟台却是个“京剧之乡”,懂戏的人还很多。群仙茶园是上个世纪初烟台三大戏院之一,位于朝阳街西南侧,建成于1907年的年初。1910年,上海滩大腕儿周信芳在此演出过《定军山》、《阳平关》、《乌龙院》等戏;1914年秋天,享有“上海滩第一花旦”之美誉的冯子和在此演出了新编外国戏《拿破仑》,开创了烟台京剧舞台演出之先河。

清末创办的群仙茶园,也是当年老烟台屈指可数能够举办“堂会戏”的场所,还可以举办大型集会。1912年8月21日,孙中山先生应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的邀请,北上共商国事,乘坐“安平号”轮船早晨八点钟到达烟台,英文报纸《北华捷报》于8月24日的报道中称,“孙逸仙博士在群仙茶园作了演讲”,“他访问了外国领事馆”。8月27日的中国颇具影响力的报纸《申报》,也在所刊载的《孙中山莅烟纪事》文稿中写到,“是日午前,同盟会分会暨社会党分部在群仙茶园开欢迎大会,孙(中山)先生于十二点钟莅会”。

张鬥光和佐藤部长经常到群仙茶园泡茶、听戏,聊天,偶尔老张队长也会参加,几个人交情日深。但是有一次,佐藤部长竟然贸然邀请了烟台驻军的大岛恒一郎大队长一起前来,倒是让张鬥光颇为恼火,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张鬥光看着大岛雪白的衬衣,心里面都能觉知到地狱里的那股子罪恶滔天的臭气。

说起大岛恒一郎这个臭名昭著的禽兽,在胶东地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中国人民犯下了累累血债,竟然还被日寇的报纸吹捧为“打遍胶东无敌手的英雄”。

大岛恒一郎所率领的“大岛部队”是日军专门对抗八路军主力而部署的机动部队,是以一个大队的军力为骨干,士兵也都是具有多年战斗经验的老兵,还配备有许多骑兵,装备的重武器也是一般军种的两倍,机动性很高,战斗力很强。大岛恒一郎非常猖狂忘形,动不动地就吹嘘“一个大队就能把胶东的土八路全部消灭!”

大岛恒一郎特别喜欢酗酒,第一次见面,就在晚宴上喝得烂醉如泥,张鬥光见此情景不觉犹豫了一下,心想要不要趁着他烂醉,用手刀猛击他的左侧脖颈,造成他的猝死——这是在日本警察学校学到的日本空手道的绝杀技!

不过,几天后,死亡的诅咒应验了……

1942年3月29日早上,八路军山东第5旅主力13团在高锦纯政委的带领下,于距离烟台招远城外的冯家村东边两三里路的地方,有一片不高的山地名叫“仰望顶”,与大岛恒一郎部队共800余人发生遭遇战,担任冲锋任务的13团1营全体指战员上刺刀与日伪军血战,关键时刻13团的重机枪打了日军一个突然袭击,日军指挥官大岛恒一郎被打成重伤身亡,号称战无不胜的“大岛部队”被歼灭330余人。

日军王牌“大岛部队”遭此重创,大大地鼓舞了胶东军民的抗日热情,于是,所有的抵抗力量都行动了起来,小股小股的暗杀、爆炸、奇袭、截获等行动纷纷活跃,搞得日军疲于应付,应接不暇……码头扩建工地上存放炸药的仓库,也一直有人在有意地不断冒领、超支炸药,张鬥光和三弟心中都很清楚,它们是炸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