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真以为自己很特别?
溟歌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在河边洗衣的身影,听着他心里滔滔不绝的怨念,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孤独又漫长的万年时光里,他每天面对的都是那些被扔下尸坑献祭的低智怨灵,偶尔有生灵失足掉进来,也会被怨灵瞬间啃食殆尽。
偶尔会有几个力量强的生灵能坚持到他面前,可惜他们都因为伤势太重,很快就彻底死了。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他和那群怨灵日日作伴,实在乏味的紧。
直到看到这个人可以完整无缺的出现在他面前,虽然不知道一个普通小仙族的灵魂为何会强大到可以瞬间弥补起被怨灵啃食的缺损,但那一刻,他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个人的强大的灵魂力量摆脱困锁,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错。
他成功了——
清风徐徐,额边的白发抚过他幽深的眼,银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着痕迹盖过眼底稍纵即逝的暗芒。
轻滑低奢的缎面黑衣随风舞动,像是黑暗中摇曳的一团寂冷无息的黑火。
要是得到这个人的灵魂……
溟歌微微垂眸,立刻止住了思绪。
沈行知那边似有所觉,回头朝他看来:“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溟歌轻轻耸肩:“我看上去很闲?”
沈行知轻哼一声懒得理他,回头把洗好的衣服囫囵团成一团拎出来,溟歌不满的叫道:“喂!我那可是上等的玄鹿绸!你怎能这么粗鲁的对待它!”
“你的衣服又大又长,要不这样做,还不等我把它拿出来就又拖脏了好吧!”湿了水的衣服像石头一样沉重,沈行知累的胳膊酸痛还要听他在那里废话,立刻不满的嚷了回去。
“啧,这衣服都被你揉皱了,上面还有破损,还叫我怎么穿?”溟歌嫌弃的摆摆手:“看的真让人心烦,赶紧丢了!”
“?”
弄皱的确是不小心,溟歌挑剔也是情有可原。可那破损却是早就有的,这更能说明溟歌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这样做分明就是想故意耍人玩!
沈行知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拎着湿哒哒的衣服就往溟歌身上去凑——洗的老腰都要累断了,今天这衣服你不要也得要!
溟歌连脚都没挪一下,整个人就化为残影迅速躲开,而沈行知还不死心的紧紧追在他身后。而溟歌他倒是有闲心,像是逗小狗一样把气上头的沈行知玩的团团转。
“等一下,有人来了。”
溟歌突然抬手叫停了这场追逐游戏,抓过团成一团的湿衣服随手丢进沈行知随身的乾坤袋里,然后拎着他的衣领带他藏到了树下的阴影中。
黑色的火焰无声的将溟歌手上的水痕抹去,无声跳动的火焰中,沈行知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冷意。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到阿根一步三晃地从村口走来,慢腾腾停在河边,而他的身后跟着的…正是蔚司琛。
蔚司琛并没有发现藏在树后的两人,只是抬起手迅速结印,金色的灵力自他手印中心延伸出,像是木偶提线一般拴住阿根的四肢。
阿根身子诡异一抽,手舞足蹈的开始跳起奇怪的舞蹈,到最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平缓的河流随着他逐渐高亢的声音里变得躁动奔涌,大地都在跟着一同颤抖。
接下来,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奔涌的河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中间一分为二,像两扇门一样往两边缓缓打开,长满青苔的台阶自河底而来,一级级的铺起像是通向地狱的长长阶梯。
这边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村子那边却仍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在通道打开的那一瞬间,阿根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一般,两眼一翻直接滚在地上,抽搐片刻便没了气。
而站在一旁的罪魁祸首仍是一派的清冷矜贵,自始至终都不曾因此侧目,就好像他刚刚杀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样。
平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那些村民想必和阿根一样,都被蔚司琛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沈行知如是想道。
来不及感慨蔚司琛的手段,就见蔚司琛淡然的绕开挡路的阿根,慢慢走进了通往水底的石阶路。
【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溟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竟真被他找到了黑火翎的所在。】
【什么?!你说…黑火翎在那下面?】
【嗯哼~】溟歌兴致缺缺的低头看向沈行知,眼里的遗憾之色是那么明显【若非见不得仙界老狗得意,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这可都是人情!以后要还我的!】
沈行知眼看河面就要再合上,不管三七二十一,甩下溟歌拔腿就冲了过去,慌忙之中踩在湿滑的台阶上,还差点被滑个跟头。
在水面合上的前一秒,左手腕上忽地一凉,接着脑海中又想起溟歌不耐的叹息【出于好心提醒你了一句,最好赶紧使用避水丹,否则河水合上你就等死吧。】
【避水丹…?】
【………】溟歌愣了愣【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有就冲下来了。】
【…呃,一时情急嘛,我也没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啊……】沈行知脚上不由加快速度,看着两边黑压压的水幕里轻轻摇曳的藻类植物和各种颜色的小鱼,不禁咽了咽唾沫【这一切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擅自切断了我和十七的联络,我怎会陷入如此地步!】
沈行知一边在心中咆哮,一边马不停蹄地飞速向下跑,伴随着剧烈震颤的轰鸣声猛然响起,两旁被切割开的水幕开始沉沉的向中间合拢。
一直蜿蜒向下的台阶尽头终于看到了一个类似亭子的建筑顶端,正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沈行知心中一喜,铆足了劲往那边冲。
而在这时,溟歌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很特殊吧?】
水声隆隆震耳欲聋,唯余这句话…清晰的印刻在沈行知的脑海中萦萦回荡,在急速奔跑中的人被这句话分去些许注意,脚下一个没留神踩在青苔上,直直滑倒滚了下去。
虽然姿势不雅但贵在速度快,沈行知成功赶在水幕合上前一秒到达了水底的小亭。小亭内有结界,隔绝水流并存有氧气。
沈行知浑身疼痛的躺在地上直喘粗气,歇息了好一阵才把摔得七荤八素的思绪都捡了回来。
揉了揉发懵的脑袋,回想起溟歌刚才说的话,忍不住问【你说清楚,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溟歌默了一瞬【再不动作快点,黑火翎被他拿走也没关系了?】
【!!!】
沈行知连忙爬了起来看向四周。
石阶随着河水的合并完全消失,四周皆是一片深蓝色的水域,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出去都是差不多的景色,沈行知甚至都无法辨别自己是从哪个方向下来的。
隔水结界只包裹着这个小小的亭子,沈行知联系不到十七,也无法使用兑换商店兑换需要的东西。
这里的一口氧气也无法助他回去岸上,可谓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了。
【溟歌…哦不,溟主大人,你那么神通广大,能不能稍微动动手指帮帮我?或者给我个避水丹也行!】
【道理你都懂,就不需要我每次提醒了吧?】溟歌完全不接他的彩虹屁,轻笑一声饶有兴致道【向我许愿,我就帮你】
【………】沈行知被他无语到了。
沉默了片刻,突然抬眼看向被结界隔绝在外的河水,深深吸了口气,说【溟歌,这可是你逼我的。】
【你什么意………喂!】
不等溟歌说完,沈行知脚下助力一蹬,整个人直接穿过结界扑到黑沉的深水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夺走他的体温,沈行知憋着的一口气并没有支撑他游出去多远,仅仅狗刨了两下就彻底歇菜了。
肺里的空气不断从口鼻中流逝,身子不受控制慢慢向下沉去,就在这时,左手腕上突然迸发的金光猛的划破黑沉的水幕,莹莹照进沈行知的眼底。
至此,他终于肯放心的闭上了眼。
下一秒,一只比河水还要冷的手从光芒的另一头伸过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河水透骨的凉意瞬间远去,堵在口鼻中的水也被新鲜的氧气所替代。
沈行知缓缓睁开眼,随着河流方向飘动的白色长发与缎面黑衣在水中交错纠缠,粼粼波光为它们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在黑暗中像是星河涌动一般璀璨。
追顺着那道光微微偏头看去,迎上的是一双愠怒的眸子。
忍不住微微一笑,得意的扬了扬金光未散的左手腕:“‘主动保护’可真是好用啊!溟主大人你觉得呢?”
极低温度黑色火焰是在沈行知的脚下凝出一块一平米左右冰面平台。
溟歌被强制救人本就气不顺,被这么一刺激更不爽了,用力丢开沈行知手腕的同时,甩袖挥散了沈行知脚下搭脚的冰面。
猝不及防之下,沈行知再次向下沉去!
下意识扑腾两下后才反应过来溟歌为他布下的隔水结界还在,便不再挣扎随意跟着河流飘浮,有些无奈的说:“溟主大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找黑火翎不是嘛!难不成你真想看到你最看不爽的人洋洋得意吗?”
溟歌狠狠瞪他一眼,黑焰在沈行知身边绕一圈,瞬间将他冻成一个只剩下头能动的冰柱子托举到溟歌面前。
迎着溟歌吃人一样的血色瞳眸,沈行知默默缩了缩脖子。只听溟歌余怒未消地冷哼一声,咬着牙根说:“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账!”
下一秒,溟歌就像他们最初见面那样,把他像是炮弹一样丢向某个方向。
在幽深的河底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什么,再加上如此强烈的推背感,失去视觉的恐惧在此刻被放到无限大,沈行知被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却奈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绝望的闭上眼。
在极致的精神折磨中煎熬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沈行知感觉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若不是冰柱把他的姿势定格在冰封前,他都能想象到自己被吓得四肢发软爬不起来的狼狈样。
“呦?这就被吓破胆了?”
戏谑的声音传来,沈行知翻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冰纹座椅上的男人,鼻子里轻轻哼了声,没有说话。
看他一副死气沉沉仿佛丢了半条命的模样,溟歌出了口恶气般,心情甚好地抬手挥去困锁他的冰柱,并大发慈悲赏给他一个小冰椅坐坐。
在惊吓中狂跳的心脏仍未平复,沈行知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颤抖的指尖默默不语。
溟歌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到脚下的黑洞洞的深渊,望着最下面那一点点几乎要隐入暗沉的光亮,淡淡道:“…黑火翎就在这里。”
水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群一群的聚集在深渊顶上,却始终不敢往下潜游半分。
“……蔚司琛也在下面。”
沈行知灰暗的眸子里像是被那三个字点上了一盏灯,随着水纹幽暗地摇曳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溟歌,沈行知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双手撑着椅子扶手便要跳下椅子。
溟歌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深渊,却把他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轻轻抬了抬手指,椅子立刻往前送了送,把刚有所动作的沈行知重新撞回椅子里。
“下面有暗流,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到别的地方。”溟歌说着,还很不耐烦的补充一句:“为避免横生枝节,我送你下去吧。”
“不用!我会游泳!”
溟歌斜了他一眼,讥讽一笑:“就你那可笑的狗刨?和游泳这两个字…搭边么?”
沈行知撇了撇嘴,幽怨的阴阳道:“那也不敢劳烦溟主大人,省的日后又来找我各种敲诈……喂!”
话音未落,两道冰柱突然从两边扶手上生出,把沈行知的双手牢牢锁住,还不等他说什么,椅子就缓缓动了起来,不由分说把他送向深渊下面。
沈行知下意识抓紧扶手,尽管被冻得生疼也不肯松开,却没想到这次椅子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就这样搭着顺风车走了大概两三分钟,此刻回头往顶上看就会发现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亮光,溟歌的身影也彻底被隐藏在黑暗中。
冰椅把他送到一个平台上。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沈行知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踏上那块平台,下一秒,黑暗中传来一阵“喀啦啦”的声响——
冰座瞬间融化变回黑火的模样,钻进沈行知的左手掌心化为一盏精致的黑莲提灯,一缕紫色的灯火在自中心燃起,幽幽照亮出一方天地。
嚯~没想到溟歌这家伙还挺细心的嘛!
沈行知拎着提灯往前面送了送,依稀可以看清前方不远有一个墙壁——溟歌应该不会那么无聊,故意把他送到一个死胡同捉弄他,于是沈行知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先过去看看。
走得近了,才看到那并不是墙壁,而是隐藏在巨大石壁中的两扇大门。
沈行知拨开门上的青苔和水草,露出下面那些古怪的图案,拎着提灯往近靠了靠,大概可以看出上面刻制的是一个类似阵图的东西。
沈行知对这些并不了解,又没有十七解说,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便想着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居然连一个小小门上禁制都破不了,你还真是没用。】
?
溟歌的声音突然出现,沈行知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左手腕上隐隐发光的契约图纹,终于确定这不是幻听。
【…你怎么知道我在一扇大门前?你还有千里眼啊?】
【………】溟歌无语的叹了口气【怎么?潜水潜太深把脑袋挤坏了?忘了手里的是什么?】
沈行知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黑焰凝成的泛着幽光的黑莲提灯,恍然【哦哦哦,晓得了。】
【那这个门要怎么打开啊?】
【………】
本就是随口一问,沈行知也没抱希望溟歌能帮他,见他沉默便识趣不再追问,拎着提灯凑近看了看,隐隐看到门上纹路的凹槽内有微弱的光在闪,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
溟歌的声音冷不丁再次的出现,打断了他的动作——
【门中间的一个巴掌大的凹槽。】
【去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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