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恒只是平静地笑笑,问道:“最近您身体怎样?”
当时他和Jason被带走调查之时,傅成儒对外放出的消息是身体有恙,需住院静养,因此整个西城集团从上到下的口风都非常紧,没有透露一丝消息。傅一恒今天这么问,其实也就是借着关心的名义探探虚实。
“我这个年纪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傅成儒把报纸放下,摘下眼镜,双手放在腿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一恒,爸爸不年轻了。所以,今后的担子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是吗?您放心把这么大的担子交到一个连诬告都抗争不过的人的身上?”傅一恒靠在沙发上,很是轻松的样子。
傅成儒拍拍身边的位置,“一恒,坐到爸爸身边来。”
傅一恒难得地很是听话,朝他身边挪了挪,依然是浅淡平静地笑着,与以往冷漠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恒,知道你埋怨爸爸。上次的事情呢也是误会。”傅成儒缓缓开口,“后来不是也解决了吗?父子之间还有什么隔夜的仇?”
傅一恒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罐气泡水,打开,喝了一大口。然后回到客厅,拖了一张椅子,在傅成儒对面坐下。
“爸,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这次回来,只办一件事,就是跟你请辞。辞去在西城集团的所有职务,我所有的股份都任您处置。”傅一恒不想再跟眼前人浪费时间,直入主题。
傅成儒并没有惊讶,或许也是掩饰得太好,“哦?是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能力不足,辜负了您一片苦心。”
“你这么说,爸爸不认同。我对你是非常满意的,虽然爸爸平时没有在你面前表扬过你,但是我心里是非常认同你的。”
“谢谢。但我依然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这么坚决?”
“是。”
傅成儒的手指在腿上敲击了几下,眼中的和煦已经渐渐烟消云散,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酝酿。
傅一恒就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父子俩依然相对沉默。偌大的房子里,竟然就只听得到时针转动的声音,其他一个人也没有。
“一恒,你知道我现在的境地吗?”许久,傅成儒开口。
“与我没有关系。”傅一恒回答。
他当然知道傅成儒现在在西城集团的情况,不管他是借着生病的名义躲着外界也好,还是以养病的理由筹谋些什么,但在这期间,秦姨的势力已经迅速地占领了高地。等傅成儒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已经指到了脑门上。
“我不管是秦湘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也被秦湘利用了。”傅成儒的语气里竟然有了一丝无奈,“一恒,我们才是亲父子。这么多年,我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你吗?”
傅一恒简直忍不住发出冷笑。这么多年,傅成儒始终用“你是我儿子,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这套理由,先是绑架了哥哥,后来又绑架了他。他倒是想问问,天底下有几个做父亲的能像他这样,只会利用、压制儿子,不许反抗,不许叛逆,否则就有你好果子吃!
见傅一恒不说话,傅成儒又开口,“过完年,我就计划把你调回总部,你在中国的历练已经成熟了,董事会也看到了你的成绩。所以把你调回总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到时候……”
“不用了。”傅一恒站了起来,“爸,我这次回来不是来征求您的意见的,我只是告知您我的决定。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不会改变。”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整个西城落入他人之手吗?啊?”傅成儒的声音陡然提高,手和脚都在发抖。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染指一分一毫。”傅一恒很平静,“就如这么多年,我从未想过从您这里得到一点点的关爱。”
“傅一恒!”傅成儒也站了起来,“这么多年,我总是被秦湘压制着,所以我才要把一驰、把你接到身边,你们才是我的亲儿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现在,你现在是要联合外人来斗垮我吗?你忍心吗?”
傅一恒回头,认真地看着对面的父亲,他老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也不再是长大后怒吼一句就让人发怵的中年了。他的背有些佝偻了,鬓发也早已有了雪白。
可是这又怎样呢?他于自已、于哥哥,不过是一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罢了。他对自已的好,对自已的不好,都是基于需要自已这个亲生骨血来替他抢夺西城而已。西城是他的梦,并不是自已的。
傅一恒回想自已这么多年苦苦地在西城打拼,都为自已不值。当时一心以为,只要自已做出一番成绩来,让父亲看到和认可,那么自已离开西城的那天也才有谈判的筹码。可另一方面,难道没有这么多年被傅成儒洗脑的结果吗?所谓的责任心,所谓的使命感,不都是在心底里觉得西城是与自已有关的吗?
傅成儒要和秦湘争夺西城,那就让他去争、去斗吧!与他傅一恒有什么关系?!
“爸,你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吗?”傅一恒觉得眼前的人着实可怜,“我只是渴望一个普通的家庭,家庭和睦、父母相爱、家人相守。既然你给不了,那么请你不要拦着我去争取我想要的幸福。至于西城,你们谁爱要谁要,我不要。”
“那你就是个孬种!我怎么养出你们这两个儿子,一个年纪轻轻就生病走了,一个竟然为了所谓的情情爱爱连事业都不要!你们这是什么,这是临阵脱逃,是逃兵!”傅成儒气急败坏。
傅一恒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如果放在以前听到这些话,他早就忍不住动手了。但现在,他只觉得可悲。傅成儒可悲,他和哥哥也是。终其一生,他们都是行走在两条平行线上。父子一场,不过是场笑话。
“也许吧,让您失望了。只是这场仗,我们从来就不是心甘情愿地参与的。所以,输了又如何呢?”
傅一恒关门,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