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神捕司。

白楼萱走到自己的公廨,例行公事的查阅了一番案牍。

待酉时之后,大多数同僚散值之时,她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神捕司一座偏院。

这里树大檐长,常年笼罩在黑暗中,似乎有种莫名的阴气笼罩,哪怕是最精锐的神捕,平日里也不愿来这个地方久待。

“叔爷!”

白楼萱进入尸房大门,恭敬行礼。

阴暗中,一个老者转头,他脸色惨白,瘦的皮包骨头一般,若是躺在木板上,怕是比这个房间中的尸体还像尸体。

“什么事?”

老者只看白楼萱一眼便继续回头解剖眼前的尸体了,似乎白楼萱这个顶有名的冷艳大美女,在他眼中还不如一具冰冷冷的尸体来的有吸引力。

“我昨晚接到圣旨,进宫辅助太子调查淑贵妃遇害一案……”

白楼萱说道。

老者终于来了一些兴趣,舔了舔嘴唇,有些激动道:“贵妃的尸体?老夫这辈子还没碰过呢,你弄到了吗?”

白楼萱嘴角一抽。

贵妃玉体何其尊贵?

别说她只是协助古寒办案,就算真由她来查,也不可能带出宫啊!

她这个叔爷,和尸体一起待久了,是待糊涂了吧?

老者后知后觉的醒悟,一脸遗憾:“可惜了。”

“对了,贵妃遇害,此等宫廷秘事,为何由你来查?”

“由你来查便罢了,你竟然还活着走出宫来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他似乎终于发现了白楼萱的美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味道。

白楼萱脸黑,她强烈怀疑她的叔爷是否想把她也给解剖了?

“此事,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但更让我疑惑的是……太子的表现!”

白楼萱道出此事因果与古寒诵读的那首诗。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

老者一怔,终于认真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不屑的冷笑一声,道:“这是老皇帝设的局!”

“他在玩我们呢!”

“你与周家丫头的应对,很好!”

“若当时你们展现出哪怕一丝念旧的意思,怕是绝对活不到此时!”

白楼萱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太子真的和皇帝反目了?”

“他这是在向我们抛橄榄枝,想与我们合作?”

老者嗤笑:“或许吧,但那又如何?”

“你觉得……一个只知道之乎者也的傻太子,斗的过老皇帝?”

“我们的处境就算再不利,急需盟友帮衬,也不可能是他!”

白楼萱默然,这便是她与周清在东宫中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的原因。

身为前朝遗民,她们的处境太艰难了,稍微走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啊!

“将这次进宫发生的事,详细与我说说?”

闲着也是闲着,老者自然不介意听一听夏皇和夏后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我与周清进宫后,发现东宫满堂寂灭,除太子外空无一人,所有宫人和宫女都被遣散……”

白楼萱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老者本来还无所谓,信手随心的解剖眼前的尸体。

当他听到古寒三言两语就吓尿了古天后,不禁讶异。

当他听到古寒说出“只有尸体才会闭嘴”时,眉头微微皱起。

当他听到古寒以尚方宝剑喝退容麽麽、斩首胡尚仪时,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剔骨钢刀。

“只有尸体才会闭嘴……”

“这么痛的领悟,竟然会出现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口中?”

“看来所有人,都小觑了他啊!”

老者背对白楼萱,老眸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

帝都周府。

周清从皇宫回来后,若无其事的和贴身侍女玩闹一阵,待夜深人静之时,来到了她父亲书房。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

礼部尚书周知礼听到这句诗后,立马就跳了起来,眸子大睁,怒不可遏道:“好一个太子,老夫原本以为他熟读四书五经,通明礼义廉耻,是个难得的圣君!”

“没想到啊,他竟然念着前朝后主,这反骨都快戳破后脑勺了!”

“老夫一定要参他一本,治他死罪啊!”

周清默默道:“父亲,我已请了余爷爷,他此刻就在外面看着呢……”

周知礼眨了眨眼,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擦掉额头豆粒大的汗,有些幽怨道:“你不早说?”

老余是九重天境界的高手,有他在,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偷听到他们的此番谈话。

既然有人看着,周知礼也就不装了,他听完周清此番进宫的经过后,也对古寒的转变有些惊讶。

身为礼部尚书,他还给古寒上过课呢。

曾记得,那个少年年少早慧、儒雅亲和、正直善良,是个难得一见的明君。

怎地几年不见,就变的这般凶狠毒辣了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啊?

“清儿,此事你怎么看?”

周知礼忽然问道。

周清说道:“太子殿下当着我们的面诵读后主诗句,绝对不是偶然!”

“以我此番进宫所见所闻,太子的处境……似乎并不太好?”

周知礼感慨道:“何止是不太好?是太不好了啊!”

“不知为何,皇上和皇后好像就对太子有意见,无论太子做的再好,他们都不满意一般?”

“以前还好说,但自从太子成年之后,这个情况愈演愈烈了……太子殿下至今都没上过朝,参过政呢!”

“反倒是二皇子,深得皇上喜欢。”

“以至于民间都传出了一些流言,说太子是假的,圣上有意废储另立啊!”

周知礼是礼部尚书,官居二品,算的上大夏官面有数的大佬之一,因此知道的更多一些。

周清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周知礼闭上眼睛,脑海思绪飘飞,构建一座错综复杂的人物脉络网。

老实说,他虽然是礼部尚书,但对前朝并没有什么挂念。

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忠,但夏皇立国乃是众望所归,此乃天地大义。

但!

他不念前朝,却不能不念自身!

当初大夏立国之时,百废待兴,夏皇对他们这些前朝遗民极好,甚至依旧许他以高位。

而今一晃,便是二十年了。

大夏国本已稳啊!

“今日宫中有消息传出,圣上欲举办天下第一武道会,着令太子主刀。”

“这是他对太子的考验,命我等大臣不得偏帮!”

周知礼忽然说道。

周清不解,不知她父亲为何说这句话。

突然,她瞳孔一缩,眸中射出一缕震惊与不敢置信:“天下第一武道会,还不许大臣偏帮……圣上竟然真的想杀太子?”

“这怎么可能?”

“虎毒不食子啊!”

周知礼说道:“你太小看我们那位陛下了,他雄才大略,有志成为千古一帝。”

“但想要成为千古一帝,仅是开国的功绩是不够的!”

“还需安内患,扫外敌,建立一个真正至高无上的大夏帝国!”

“自古侠以武乱禁,武道宗门……不服朝廷管教久矣!”

“不管陛下对太子有无杀意,但他对武道宗门的杀意,却是真的!”

周清喉咙有些干,沙哑道:“但这也……太难了,太子连东宫的宫人宫女都给遣散,可谓孤家寡人,若是无人帮助,如何能完成如此壮举?”

“而若是完不成……”

周知礼道:“是啊,太难了!”

“不过……不是没有机会!”

“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如果把握不住,自然万事皆休!”

“他把握住了……才有资格与我们谈合作!”

周知礼只说武道宗门是内患,没说的是,他们这些前朝遗民,也是内患啊!

还是吃枣药丸的那种!

……

东宫。

古寒身为天下第一武道会的主刀人,自然也接到了圣旨。

“如果在你心中有一张榜单的话……我这点小算计,在图谋千古一帝的你的眼中,怕是连吊榜尾都算不上吧?”

他嗤笑一声,对自己的处境看的分明,纵使夏皇真的想废他,但在夏皇心里,显然也是将武道宗门纳入朝廷法度更加重要。

“对我的考验?朝中大臣不得偏帮,而不是不得相帮!”

“那么,这就是我的机会!”

古寒收起圣旨,眸光湛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