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一样，那片空洞的茫然，好像大风刮过山谷，只留下一阵阵余音。
沈暖用力咬紧牙关。
“需要，一个拥抱吗？”
眼泪顺着许光的下巴，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暖的肩膀上突然有了重量。
很快那里，一片湿润，而她轻轻地拍他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
温柔像曾经外婆安慰她一样。温柔地去安慰另一个人。
他哭了很久很久。
他们也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或许是觉得丢人，他捂住脸，用纸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沙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沈暖释然地笑着说：“逃课来的。”
“……为了我逃课？”许光有些不可置信。
沈暖这个冰冷的学习机器，居然也会逃课。
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担心你。”她很认真。然而这句话就像是什么开关。
让他憋住的眼泪一股脑的开闸放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呼吸不过来，下一秒仿佛要背过气去，但还是一抽一抽的解释着。
“我知道，我相信你”
没有多余的话语。
许光听完之后低下头，“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
“他们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的质问像一道回旋镖，绕过一个弯后狠狠砸在许光身上。
“我怕你，讨厌我。”
他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认真。
真的，很怕你讨厌我。
沈暖愣在原地，手不自觉的捏紧。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她再也收不住隐藏许久的情意。走上前，扑进他的怀里。
紧紧的抱着眼前这个似乎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不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
她的话像咒语，一瞬间止住他的眼泪。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的。”
我不能保证自已一直喜欢你，但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你多好啊。
好的我都无法形容。
沈暖在他怀里哭的比他还凶。
许光轻咳两声。
“对不起，害你这么担心。”他顺手环抱住她。
沈暖却用力地挣脱开。
“道歉没有用，要罚！”她像个小孩讨要糖果一般地撒娇。
许光破涕为笑道：“你想怎么罚？”
她没有说话，帮着许光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去买了青菜和水果。
这个冷清的屋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沈暖很会收拾，在她的一双巧手下，屋子焕然一新。
那些沉积已久的灰尘被一扫而空。
而她煮好一盏醒酒茶，做好午饭。和许光面对面坐着，监督他喝下去。
“我喝完了，可以告诉我罚我什么了么？”许光问她。
“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
许光沉默一瞬，又喝了一口水。
目光落在远处，思绪被拉到很久很久之前。
……
初二那年的冬天，雪压弯了树枝。本应该是阖家幸福的春节。
许光的外公外婆却双双去世，在冰冷的腊月底，本该幸福的新年之前。
巨大而沉重的打击压得他一个学期都没有缓过劲来。
期中考试的时候，他意外跌出前一百，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
许光的老师一个个焦急地不行，而他看着成绩单，无所谓地说：“考得好考得差有什么区别吗？”
对他来说，确实没区别。
家里不再热闹了。
冷清而孤寂的三室一厅，再也没有了外公外婆的身影。
只留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没有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唠叨，没有了最烦的外婆闹钟铃声。也没有了，最讨厌的外公牌烟味。
那一阵子，他变得一言不发。不管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看着外公生前最喜欢的烟。满满一抽屉，还没来得及打开，他就离开了。
许光惆怅地流下眼泪，找来打火机。
点燃一根塞到嘴边。
学着那些精神小伙一样，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成绩下降的离谱，学习态度也大不如前，甚至缺考。
期末考试前一晚，他在网吧遇到一个满脸愁容的男人。
和他抽着同样的烟。
准确来说，是和他外公抽着同样的烟。
男人很好，和他一起开黑，一起聊天，看他是个小孩，还给他点了份夜宵。
聊天途中，他问起：“叔叔，你应该结婚了吧？”
“是啊，结了，后面又离了。”男人吸了一口烟，弥漫的烟雾是他说不清的苦楚。
“……”许光沉默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
男人释然，“没关系，就算我现在一个人，也过的很幸福。”
“如果您不爱她，当时为什么选择和您前妻结婚。”许光问他
男人敲了敲烟灰，吸了一口凉气，苦笑着开口：“说出来你不信，我们，是契约婚姻。”他抽了一口烟，继续说，“她很好，照顾我，照顾我们的家庭，我们的女儿。后来，我真的逐渐的，爱上了她。”
许光听到这里，觉得大人的世界越来越难懂了。
看小伙子皱着眉头，他继续说：如果没有那些破事的话，我们应该会很幸福的过一辈子。”
“后来…后来还是离婚了。”
男人补充说道：“对了，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呢。”
“她可爱学习了，年年都是第一，哈哈哈，小伙子，成绩怎么样？”
“……那您当时，痛苦吗？”许光不敢开口。
男人笑了，“痛苦，舍不得她，也舍不得我们的女儿，但是又没办法和她继续在一起。”
天快亮的时候，男人对着许光说：“小伙子，我要走了。”
许光看了看时间，快到六点。
“叔叔，我请你吃早饭吧？”
男人挥手拒绝，“我还要回去，我家里种着我爱人喜欢的花儿。”
“小伙子，好好学习，将来找个自已喜欢的女孩结婚。”
许光听了这话，没在阻拦。临走时，他对着男人说：“我会好好学习的，谢谢你叔叔。”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即将跨出大门的男人回头，光中看不清他的脸庞。
“沈道成”
“……”沈暖听到这里，突然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许光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暖克制住怒气，“没事，你继续。”
“后来，我去参加了考试，成绩排在年级中旬。”
……
初二下册，他开始努力的学习。
为了将来有一天，他也会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孩。
不像那个叔叔一样，留下遗憾。
更重要的是，伤害了自已的孩子。
他不是徐一言口中的天才少年，没有逃课也还能拿第一的天赋。
他也走了很远很远，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努力了很久很久，才走到这里，走到她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