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很少哭，自从年少起，燕临就没看见过几次姜雪宁哭。
从前，看到姜雪宁难过，燕临都会想各种办法让姜雪宁开心。
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了。
这一次，不是旁人让姜雪宁难过，而是燕临自己。
燕临觉得有一种无力感，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一下子把他紧紧包围。
燕临想要为姜雪宁拂去眼泪，可是伸出去的手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姜雪宁，这一次我放过你，但是你要一直等着，就算是变成恶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永远陪着我。”燕临一字一句地在姜雪宁耳边轻声说道。
两个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他们两个人的命运，这一辈子都无法弄清楚。
燕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躺在姜雪宁身边。
姜雪宁也可以感觉到燕临的存在。
宁安宫内外，还是和以前一样寂静，但是局势早就已经千变万化。
姜雪宁今夜注定是睡不着的。
第二天，天亮了，姜雪宁转过身，只是看了一眼，燕临却已经不见人影。
但是姜雪宁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是梦。
她这个皇后，也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有很多事情，姜雪宁已经无力改变，但是姜雪宁却还是想要再做些什么。
于是，姜雪宁来到了牢狱之中。
本来应该是高洁的月亮，可是却被她拉入了泥潭之中。
姜雪宁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张遮。
张遮被关在最里面的那一间牢房，所以那里很安静。
姜雪宁远远地看见她想见的人盘坐在地上，仿佛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神圣。
走到这里，姜雪宁才觉得自己有些后悔。
明明是自己把他变成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脸面来见他？
可是，姜雪宁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如果自己再不见张遮，那么只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姜雪宁想为张遮做些什么，想弥补张遮，至少可以减少一些罪孽。
一道牢笼，隔开了身陷囹圄的姜雪宁和张遮。
张遮慢慢睁开眼睛，也许是有些不适应，所以眼前所看见的画面，也让张遮恍惚了起来。
“张大人，我想用我这条命保下你的命。”姜雪宁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出口。
见到了张遮，姜雪宁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见过皇后娘娘。”
张遮的嗓音有些沙哑，应该是许久没有喝水了。
姜雪宁意识到这一点，马上就让人拿来了水。
张遮像是一点都不怕死，见到了姜雪宁，还是和以前一样安然无事。
张遮的发丝凌乱，却还是挡不住他身上的凛然正气。
“张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重来一次，你是否还是会帮我……”
姜雪宁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愧疚。
其实并不用问出来，姜雪宁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可是张遮的感情实在是太过隐晦，姜雪宁想要确定。
确定张遮对她的感情。
回应姜雪宁的是张遮的沉默。
在这一瞬间，姜雪宁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就不该问出来那一个问题。
姜雪宁也不该做出那么多错事，如果她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当然会选择不来这一遭。
不进入宫中，不争抢皇后之位，不用尽心机，不杀人灭口……
只是，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机会重来一次，是就连一次都不会有的。
“我明白了。”姜雪宁笑着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姜雪宁才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命来偿还。
“张遮，我会让你活下去的。”姜雪宁留给张遮这句话。
张遮看着姜雪宁的身影远去，眼眶再也忍不住，变得湿润起来。
时间如梭，几日后，谢危带领军队占领了皇城，谢危和燕临一起，将天下变成了他们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灰蒙蒙的天下起了雪。
天气明明很冷，但是姜雪宁却不觉得有多少冷。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窗前，伸出手去，想要去接住漫天飘零的白雪。
她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同时，也是在等待自己的死亡。
雪，实在是太过脆弱，只是落在手心里面，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化成了一滴水。
姜雪宁笑了笑，不仅是在笑雪，也是在笑她自己。
这世界似乎也没有她这一片雪的容身之处了。
有人身穿长袍，手中拿着一把刀，慢慢走向姜雪宁。
姜雪宁不去看，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少师大人来了啊。”姜雪宁淡淡地说着，却不回头看。
所以谢危就只看见姜雪宁的侧脸。
谢危没有说话，“………………”
但一切早就在不言中。
今天的皇后娘娘穿着一身华丽的大红色衣裙，像是要出嫁一般，但是看着却也像是血的颜色。
那一把刀被谢危隐藏在袖口中，他不想姜雪宁看见，却又不得不带来那一把刀。
“少师大人怎么不说话？”姜雪宁终于转头看过来，笑容明艳动人，似是海棠绽放在雪中。
一如往昔，姜雪宁还只是公主的伴读，也是他的学生。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是实际上一切早就已经天翻地覆。
“皇后娘娘，臣可否唤您‘宁二’，一如那时的当初？”谢危问道。
手中的刀被谢危紧紧地握着，没有露出一点锋芒。
“少师大人说笑了，本宫早就不是那时的姜雪宁，不过，少师大人要是想，就那么唤本宫吧。”
姜雪宁和谢危之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她不了解他，他也难以探究她的心。
姜雪宁早就有所决断，其实就算谢危不来，她也会去找燕临。
她想要的，只不过就是想要偿还她以前所犯下的过错。
她的身边，有一杯酒，酒的颜色很淡，就像是清水一样。
但是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酒里面有剧毒。
银酒杯的边缘被酒水染成了黑色，那是酒有毒的证据。
没有那一把刀，她也可以了断自己的生命。
“本宫想用自己的命，向大人换一个人的命。”
姜雪宁笑颜如花，但是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悲戚。
她的身体还是她自己的，所以也该由她自己决定。
在静默中，谢危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眼睁睁看着姜雪宁为另一个人求情。
可见她的心中，从未有过他的一席之地。
可他默认了，也算是答应了。
少师大人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去了，那他也绝不会在人间久留。
他给她选择的自由。
一切似乎都顺着姜雪宁的意思进行着。
她缓缓地拿起那一盏银酒杯，毒酒近在眼前，只差分毫就要饮下。
真的只差分毫。
“姜雪宁，我还没有报复你，你凭什么死啊？”
姜雪宁手中的银酒杯被人夺过，一下子扔到了地上。
毒酒全部洒到了地上，溅出点点滴滴的水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