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被灌入脑子里的魔音唤醒,胸腔里的空气已经耗尽,肺部像要炸裂开,她猛吸了几口氧气,意识才真正清醒。
她刚才是……失去意识了?
通讯器里张笙旗正焦急地喊她的名字,水中另一道身影正在快速靠近她。
她将脸孔转向镜头,比了个“我没事”的手势。
吴哥在她几米开外的地方徘徊了一会儿,见人确实好好的,便退开了,以免误入直播镜头。
直播按照既定路线继续。
“谁能解释一下,刚才主播到底怎么了?”
“我感觉出了变故,但一切看起来又是正常的。”
“以一个从业医生的观察来看,阿冬刚才应该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操!好危险!”
“她也太不要命了,咋还能一脸无事继续下去?”
“不然呢,大家都是奔着刺激来看的,怕死就别玩这一行。”
“……”
弹幕吵吵嚷嚷,张笙旗摸着一脑门的冷汗,反复吸气呼气,十几秒后才强自镇定下来,继续插科打诨般地讲解古城传说。
半个小时的直播终于在所有人悬着的心下结束,文秋出水时,张笙旗扑过去,“刚才那下到底怎么回事?你体征都快没了!”
她摘下面罩,“我也不知道。昏厥了下。”
船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身后的吴哥也摘下了面罩,“抱歉,是我疏忽了,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你的异常。”
文秋摇头,“没事,就那么一下。你要真第一时间过来了,跟观众解释都解释不清。”
吴哥笑道:“你运气真不错,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看他们在这儿若无其事的样子,张笙旗气不打一处来,船靠岸后就押着文秋去了当地的医院。
两次直播两次进医院,在等检查结果出来时,张笙旗突然甩了自已两个耳光,那“啪”的两声响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文秋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你有病?”
“我他妈就是个混蛋!你明明刚出过直播事故,我还怂恿你又开直播。”
“我自已要是不想开,你的话有用?又不是第一次玩,你别整得像个新手。”
张笙旗抹了把脸:“不瞒你说,你刚才要是上不来,我是准备跳下去的。”
“别,别想跟我殉情,你不符合我的审美。”
“……操。”
报告出来,看不出任何异常数据,返回门诊科找医生解读,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新手潜水员可能会因过度换气导致浅水昏厥,深潜有可能造成氮气中毒从而引发昏厥,但这些都不符合你的情况。不过潜水活动本来就面临各种不可预料的风险,我建议你尽量避免这类危险活动,什么都没性命重要。”
张笙旗铁了心要停播,这次直播就当收山之作,他们再出则声明,跟粉丝说明情况,比如“主播身体出了点状况,不适合再继续极限运动”之类。
文秋拒绝配合,“我怕被打脸。”
“?”
“上次鹤山未完的飞行,我肯定得飞完。”不是在两个月后死期临近时去飞,就是等她生下小黑身体恢复后去飞。
张笙旗骂骂咧咧走了。
等到周围再无其他人,文秋才看向左肩的小黑。小黑又恢复成了最早的模样,小小一团,五官全无,不同的只是它不再吵不再闹。
文秋想不明白,明明它都没有预警,她为什么还会遭此一难。
如果没有小黑的干预,她这次一定活不下来……
等等,她为什么这么笃定?吴哥距离她不远,张笙旗的通讯同时连着他俩,作为素养极高的专业服务团队,吴哥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她是有机会被救下的。
所以她为什么这么笃定没有小黑她会死?
文秋心里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回忆今天的点点滴滴,从她早起锻炼到团队集合前往下潜点,再到直播开始她入水后的一幕幕,一切看起来和昨天并无不同,她也没有丝毫觉得身体状态不对。
不,还是有不同的。
她想起来恢复意识后一瞥而过的吴哥的那个惊异的眼神,想起她在船上喝的吴哥递过来的那瓶水。
比起所谓的原因未知的意外,她更愿意相信是人为,可是为什么?
傍晚,小队的人来民宿探望文秋。这是一次虽然出了点惊险但各方面都愉快的合作,所以他们来关心关心也合情合理。
一群人坐在民宿的院子里喝茶,文秋不动声色观察吴哥。
他是个外形魁梧的男人,皮肤偏黑,平头,长相略显严肃。说话时眼皮总是下垂,遮住了眼神。
“你们住二楼?”他在打量这间民宿。
张笙旗指了指楼上的某两间屋子,“阿冬住那间,我这间。”
“朝南临湖,都是这的好房间。你们是明天回吧,晚上我做东,两位赏脸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不需要文秋开口,张笙旗就苦着脸婉拒,“谢了,吴哥。不过今天事儿比较多,我俩都不是很有胃口,别浪费了你的好意。你们有空去北城玩,别的不说,吃的喝的我老张还是可以让你们尽兴的。”
“行,理解。那不打扰了,阿冬你好好休息。”吴哥转向文秋,嘴角噙着些笑意,“有机会再合作,期待你们的下次直播。”
一行人离开后,张笙旗将杯里剩的茶水干完,“吴哥他们人还怪好的,有人情味。”
文秋微微张嘴,略一犹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没有证据,不如不说。
两人晚上点外卖解决的晚餐。张笙旗忙忙碌碌了三天,加上今天神经崩了太久,早早就说要回房睡觉。
楼下人多热闹,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谈天说地,交流旅途轶事趣闻,文秋在这种氛围里感觉到心安。晚风习习,她坐在院子里不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放空思绪抬头欣赏天上银河,直到人声渐歇,她才起身上楼。
想玩夜场的人都去了小镇中心的酒吧,房间内外过于安静,奇怪的不安重新萦绕上文秋心头,后怕虽迟但到。她跳下床,将门窗紧紧反锁上;这还不够,她又拖来窗户边的单人沙发挡在门后。
“崽,不是我胆小,是对方块头太大,我打不过。”
“我现在不想出事,怎么着也要挨到命定的那个时刻,我还没带你看够世界呢。而且,你为了我都恢复出厂设置了,我怎么能功亏一篑。”
念念叨叨,既是给小黑的解释,也是给自已的解释。
床头的微信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把正有点风声鹤唳的她惊得心跳狂飙,她呼出一口气,踱步走近床头,待看到来电的微信名,心弦稍松。
“周棠凓,你上线了啊。”文秋捞过手机,边说边钻进被窝里。
“找我?”
“......就是验证下你是真忙还是假忙。”
那边的周棠凓似乎无语了片刻,然后问:“你声音怎么回事?”
“哦,我在被子里呢。”文秋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声音闷在里面,自然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不在家里?讲话不方便?”
不愧是学霸,这么敏锐。文秋含糊地说了句在外面旅游,就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口让聪明人来帮她分析分析状况,但是聪明人比她想得多。
“跟那个可以自由出入你家的朋友?你们住一起?”
隔着无数座信号塔,文秋都仿佛感受到了他声音中的凉意,她呵呵道:“是呢,我俩好到能睡一屋了,比跟我妈还亲。”
“......抱歉。”
“原谅你了。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一个人想害人,没害成功,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文秋,我学理工科,不学心理,尤其犯罪心理。”
“那,如果你发现一个人想害你,是直接避开比较好,还是找证据将对方绳之以法?”
“量力而为。”那边答完,又立马问:“你到底在哪?谁想害你?”
文秋无声地纠结了几分钟,周棠凓并不催促,话筒里传来的是他平稳的呼吸声,和镇定的语气,“你把情况说清楚,我才能做出更好的判断。”
“我有点害怕。”一说完她又觉得不好,显得自已太弱,于是找补道:“也不是那么害怕,就是有点不放心。我不清楚他的动机,也没有任何证据,但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傍晚他有意无意地问到了我的房间位置......因为第一次没成功,你说来第二次的概率大吗?”
“第一次他做了什么?”
文秋当然不能据实以告,不论是直播内容还是濒死经历都不是能说出来的,她很干脆地答道:“我不想说。反正最终他没有成功。”
周棠凓的呼吸重了几下,而后又恢复平稳,“你那个朋友在哪?”
“他在我隔壁房间。”
“让他跟你呆在一起,不要低估坏人作恶的决心。”
“所以他会来第二次吗?”
“我不知道,但要以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
“跟我想的一样。其实我住的客栈人很多,我又在楼上,他很难悄无声息来害我;而且,我现在把门窗都锁得死死的。明天上午我们就回去了,他也没有其他时间能来害我。”文秋越说越觉得没什么好担心,“周棠凓,谢谢你,我想明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以后肯定不会放过他。”
周棠凓爆了个粗口,沉声说:“把你位置发给我。手机插上充电器,晚上通话别挂断。”
文秋反应很快:“你要为我守夜?”
“位置。”
文秋犹犹豫豫,最后不情不愿发了定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