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妍菲回到了实验室。在室内,远古巨兽的磅礴的气势更具侵略性,恍惚之间,孙妍菲甚至觉得这东西要活过来。
她穿上防化服,进行多次消杀之后,进入无菌环境,开始一天的研究工作,从物种形态,取样,携带的远古病毒,到体态建模,身体各种指征。每天工作量相当饱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几天。基金会的态度令人整个科研团队无所适从,想把项目转出去,又怕利益损失,毕竟这标本弄回来不仅仅是金钱的力量,动用的政治资源也是无法想象的。上面也很关注。
哈迪斯在机场敬了一个军礼之后就隐入黑夜,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孙妍菲在实验室的第一天看到了焦头烂额的项目负责人陈敏,从他失落的表情上孙妍菲能读出来,游说工作显然进行的并不顺利。沈万林的远见已经领先了基金会那群唯利是图的高管几个世纪。陈敏已经与之缠斗了几轮会议。从目前的研究基础和突破方法,技术路线,再到未来的应用场景和潜在的商务机会,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剖析得头头是道。基金会高层还是暂时搁置,最后陈敏也明白了,他们已经在找其他接盘的资方,汇报已经没有意义,索性也不管了。
孙妍菲明白,也许这几天没人管的时间,可能是她近距离接触一万年前标本的最后机会。
忙活了一上午,孙妍菲吃了几口简餐,走到实验室外面一条步行街上。她在路边的森野咖啡馆买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路边石头凳子上,望着街角喷泉几个玩水的小孩,心里想着妹妹,哈迪斯一再保证他有了确切的消息——妹妹已经入境了。但这说不通,如果妹妹安全,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呢。
手指上传来一阵异动。一个豁牙巴的小女孩笑嘻嘻地塞了一张纸条在她手心。孙妍菲刚要张嘴,女孩子飞快的跑远了,两个小辫儿跳来跳去。孙妍菲打开纸条只看到几个字——森野咖啡,现在。
孙妍菲心头一紧,这字体她可太熟悉了,这是小宁的字。她猛然站起来,左顾右盼,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阳光依然明媚,街角的小孩依然闹腾。她快步跑到路上,走向咖啡馆,那正是她刚才买咖啡的地方。孙妍菲冲到咖啡馆里面,一个人一个人地看,并没有发现妹妹,她一个没留神转头撞上了一堵墙。她抬头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站在她的前面,她的咖啡洒在这人大腿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孙妍菲赶紧道歉,从吧台上扯了几张纸巾递给他。那人生气,一把扯过纸巾,骂骂咧咧地走了,嘴里喊着真到倒霉。
孙妍菲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厅,把手里咖啡纸杯扔到垃圾桶。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拿出那张纸条仔细看,又觉得这只是像小宁的字迹,也许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哪个小伙子让小女孩约自己心上人,而小女孩认错人了。她看看表,时间不早了。
一阵手机响铃从孙妍菲的挎包发出。她寻声而去发现是一部手机。她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手机,“怎么……这是谁放……”
手机响铃催促着她,犹豫再三,孙妍菲接了电话。
“喂。”
“太慢了吧。姐,这么久才接。”
孙妍菲大叫了一声,路人纷纷侧目。
“我的耳朵。天,你不至于吧。”
“妈的,你死哪里去了?我找了……”
“打住。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等下见面再说。我说完之后挂上电话,你给实验室请假,就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准备回去,正好你例假也就这几天。理由充分。然后等着我电话。”
“我……”
孙小宁挂了电话。
“这丫头,真是没良心。”
孙妍菲这才发现手里的这部手机是一部卫星电话,天线很粗,机器很重。按照孙小宁的指示,孙妍菲给实验室的陈敏请了半天假。然后,她陷入焦急的等待。每一秒钟犹如一个世纪。脑海中浮想连篇,这部卫星电话应该是刚才那个壮汉放在我挎包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听着语气轻松应该不至于被人挟持什么的,这更像是小宁自己的恶作剧风格,但是为什么?她很想回拨过去,但是忍住了。
隔了几分钟,她接到了电话。
“现在马上去轻轨站,从实验室的高新生物城站坐到朱雀大街。”
孙妍菲没有多问,直接去了轻轨站,进站刷卡,上了地铁。过了几站之后,电话又响起。
“你到红衫大道了吗?”
“还没,下一站。”
“在红衫大道站下车,别挂电话。”
“这有点困难。”
红山大道站是在对侧开门,车厢里面站满了人,孙妍菲一点一点慢慢朝着门挪动,终于到了门口,到站下车。
“到了,现在呢?”
“不出站,顺着站台走,走到下一节车厢的车门,等到快关门的时候抢上去。”
孙妍菲低声说:“你演谍战片啊。我才下来。”
嘴上一百个不愿意,孙妍菲还是这样做了,在车子快要启动的时候跳上了车。有几个人也想抢上车,没来得及。
终于到了朱雀大街,孙妍菲正常下车,按照指示,她又穿过几条后巷,穿过一条热闹的步行街,走到路边的一辆蓝色轿车旁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惊奇的发现,车子司机就是在咖啡馆和她接触过的魁梧男人。男人点头致意。
“司机是我的朋友,谢尔盖。现在你可以挂电话了。”
孙妍菲收好卫星电话的天线,放在自己的挎包里面。
“挺折腾是吧。孙妍菲博士,我叫谢尔盖。”
“哦。你好。”孙妍菲还是很懵,一切都解释不通。
在二十分钟之后,孙妍菲终于见到了孙小宁。她进了一个很旧的社区,小区门口看门的大爷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根本不理会有没有人进去。进了单元,电梯上楼,谢尔盖敲了敲房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毛线外套的老妇人打开了门,在她背后,她看到了孙小宁。瘦了,黑了,孙妍菲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冲过老妇人身边,撞了老妇人一个趔趄,举起右手作势要打孙小宁,走到面前又改打为抱,死死抱住自己的妹妹,眼泪决堤,口中一直叫着小宁,小宁。
等到她平静下来,听过小宁这一路的故事,嘴巴几乎掉在地上。孙妍菲听到亚伦遇袭死亡,而现在小宁住的房子就是亚伦母亲的房子时,不由自主投去歉疚的目光。
“姐,我给你说,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从地道钻进帝国的领土,超级刺激。多亏了谢尔盖。”
谢尔盖一直站在阳台抽烟,听着两姐妹的叽叽喳喳。
“不用谢我,谁让我是干这个的呢。”谢尔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9”的手势,孙妍菲看不懂。
“你为什么要跟这位谢尔盖先生,走特殊渠道?倒爷的渠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小宁站起来,“请让我隆重介绍,我和谢尔盖的救命恩人,超级多面手雅库特妹子——塞尤提卡。”
一个壮实的女孩子,从里间的卧室走出来。皮肤黑黑的,极为健康,大大方方走到孙妍菲跟前,笑着打了招呼。孙妍菲注意到女孩的右侧太阳穴没有插卡槽,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不愿意装卡槽?”孙妍菲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塞尤提卡不接受卡槽手术。这也无可厚非,她本就不是帝国公民。”
孙妍菲全明白了,她不装卡槽意味着没有合法身份,而窝藏她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要不是当时谢尔盖手太黑,塞尤提卡也许还能留在她自己的家乡。”
谢尔盖把烟头放进纸杯,杯底的水刺啦一声熄灭烟头,说:“还好吧。不过是炸了那群疯狗的车,我们不带塞尤提卡走,她还不得被虐待死。老萨满也许教会了她怎么生存,可还没来得及教会她与恶人相处。”
女孩嘟囔了几句话,孙妍菲听不懂。谢尔盖翻译了几句:“大姐姐,你好漂亮。”
孙妍菲对着她笑笑。问小宁,“后面怎么打算。就这么一直躲着啊。”
“暂时先这样吧。我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一员,我拔出卡给她看。得到的答案一样,就是不愿意。姐,你怎么回事?”
孙妍菲也讲了她去找孙小宁的经历,也是一场劫难。
“姐。你真的变了,居然敢独闯武装组织。”
“我当时以为你被俘虏了。”
“差一点。多亏了亚伦。”小宁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又看看亚伦妈妈。亚伦的妈妈也痴痴的望着照片,眼神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悲戚戚的黑窟窿。
“走一步,看一步吧,姐。以后记住,每天下午这个时间(下午3点)”孙小宁指了指手表,“我就在这里。然后你按照,三短两长的节奏敲门。来开门的一定是亚伦的妈妈。咱们以后就在这里接头,我要让塞尤提卡适应这里一段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
“那你研究课题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呗。你也说现在实验室的金主搁置计划了,也只能暂时等着。”
孙妍菲一直待到晚上,谢尔盖神神秘秘的离开了,说是自己去见几个生意伙伴。两姐妹说了很多,一致认为这项目后面一定还有其他故事,只是两人始终都猜不透,也觉得没意义,科研成果本身没有政治倾向,技术就是技术,运用技术的政治家决定人类幸福,开发技术的人只是一厢情愿地扮演普罗米修斯。
等到谢尔盖走了,在房间里,孙妍菲还是搂着妹妹又哭了一场。
孙妍菲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是项目组长陈敏,“敏哥。”
“妍菲,好消息。资金有着落了,有个大老板要直接投资,想都不敢想,或许是这个星球上最有实力的老板。”
“量子波动?”
“Bingo,明天上午九点实验室来开沟通会,他们要派代表过来。不要迟到。”
隔着电话孙妍菲都能感觉到陈敏的眉飞色舞。孙妍菲挂上电话,看着孙小宁,说:“项目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