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晋洲叫第四次的时候,沈玙初终于把目光游离到他身上。

“别这样好不好?想哭就哭出来。”

迟晋洲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洲哥在。”

沈玙初看着他,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迟晋洲用毛巾替她擦掉眼泪,沈玙初哭出声,一度哽咽:“洲哥,我没爸爸了。”

跟她相依为命的爸爸,没有了。

迟晋洲眼眶也红了。

沈玙初哭得很伤心。

她撕心裂肺哭了一次,两天没进食,哭晕过去。

再次醒来,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外边天是黑的,书桌上的台灯亮着,迟晋洲还守在床头边上,趴着睡着了。

沈玙初想起床,稀稀疏疏的动静惊醒迟晋洲。

迟晋洲抬起头来,沈玙初看不太清他,总之整张脸很邋遢。

“醒了。”迟晋洲问,“感觉怎么样?”

“没事。”沈玙初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你长胡子了。”

迟晋洲摸摸下颚,问:“嗯,是挺长了。”

沈玙初:“洲哥,你忙你的事吧,不用管我了。”

“没关系。”迟晋洲抹了把脸问,“饿不饿?”

伤心哭过一次,她已经能慢慢接受爸爸去世的事。

沈玙初要比之前好些,顶着张红肿的脸点头道:“嗯。”

迟晋洲迷迷糊糊站起来,起猛了,身形一晃,把背后书桌上堆的书本撞落一地。

他捡起来往外走。

“冰箱里有饺子,我去做。”

借着微光,沈玙初看着他出了房间,她也从床上爬起来。

外边灯打开了。

沈玙初走出房间,眼睛还不适应强光,抬手挡了下,视线不太清明地扫了一圈屋子。

厨房传来开冰箱的动静,仿若爸爸还在,在厨房里做饭。

沈玙初慢慢游荡到厨房门口。

迟晋洲转过来:“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好。”

沈枫走之前包的一百个饺子,按照沈玙初的量分装好冻冰箱里。

迟晋洲拿出两盘下锅里。

饺子煮好,迟晋洲先给沈玙初盛一碗热汤端过去。

沈玙初吹着汤喝了一口,想吐,她忍住了。

迟晋洲端来两份饺子陪她吃。

沈玙初夹一个饺子吃,是爸爸包的,她垂着头,闷声不吭地慢慢咀嚼着,想把这种味道记住,以后就没有了。

沈玙初眼泪一滴一滴地往碗里砸。

迟晋洲看见了,抽一张纸巾递给她,沈玙初低头接过去,埋头擦干眼泪。

好半天过去,迟晋洲开口:“我没见过我妈,但家里有她的遗照,我从来不敢看。她是因我而死的,我一开始心里很愧疚,还因为那些人嘲讽贬低,一直挺不起腰。”

受沈枫过世影响,迟晋洲放下筷子,颓丧道:“四周都在向我指指点点,投来厌恶的目光。”

那些无端指责,冷眼旁观,身上的淤青和伤,一次次切割着他的内心防线。

即便他是铜墙铁壁,在经久不衰的偏见敲打中,也难受其重,慢慢的,逐渐显露出裂痕。

他心里住着恶魔,计划过一把火全烧了干净,每天都爬上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整片南巷,邪恶地想着怎么样才能烧起来。

沈枫跟沈玙初出现了。

比他还小的妹妹,穿着天蓝色裙子在院子里转圈圈。

他总坐在墙顶上,一时分不清天上的是太阳,还是院子里的才是太阳。

总有个和善的大高个叔叔笑眯眯地问他“饿不饿”?

他就像上天特地给他安排的天使。

他又不想烧了。

他拿着石头准备砸向斥责过他的女人,沈枫牵着沈玙初出现,把他手里的石头换成了糖葫芦,石头被丢到了墙角。

那刻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顾世俗眼光,愿意接纳他的存在。

后来那块石头,被沈枫捡回来,和着一堆烂砖头砌成了一个小花槽。

他那天被沈枫请进院子。

沈枫笑着说:“石头不一定是拿来打人的,这样犯法,每样东西存在有他存在的道理,看自已怎么利用。你看,我在这里面种上花草,以后花长得好,它也出了一份力,是不是。”

那些流言蜚语就像病毒,让迟晋洲一直患得患失,害怕就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离他而去。

远离沈枫和沈玙初,这样就能让他们少被外人指点。

其实沈枫去世,他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沈玙初止住眼泪,瓮声瓮气地道:“阿姨去世,不是你的错,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错的。”

迟晋洲:“嗯,所以会过去,对不对?”

沈玙初闷闷地嗯声。

“叔叔走了,你也不用自责,或许他不想让你早早的伤心,才一直瞒着你。”

沈玙初又点点头。

迟晋洲:“要是看到你这样的状态,他会心疼,好好休息好,下周就去上课好不好?”

“好。”

........

沈枫生前,把面包车卖掉,外债还完,给沈玙初留了一笔钱,墓地选好,办完葬礼之后,也所剩不多,以后沈玙初要全靠自已。

迟晋洲开始频繁回南巷,进出沈玙初家。

邻居看见,闲言碎语也不少。

沈玙初住校,只有周六晚上回南巷,星期天下午又回去上课。

父亲过世后,落下不少课程,她每天焦头烂额在宿舍里挑灯恶补。

一中课程节奏很快。

她不是天才,成绩一落千丈,从最初的全班前十掉到倒数第四。

顾暖叫着另一个发小云峥给她补课,算是把名次拉回去了些,不至于在倒数名单上榜上有名。

周六中午回南巷。

迟晋洲已经买好饭在家里等她。

迟晋洲刚开始不会做饭,一般都在外头打包。

吃饭时,迟晋洲问:“还有生活费吗?”

“有。爸爸给我留了张存折。”

“没有说一声。”

沈玙初知道,他是念及当初沈枫对他的照顾。

沈玙初不想麻烦他。

迟晋洲也不容易,沈玙初不想做谁的累赘,抿抿唇,开口:“洲哥你去忙自已的事吧,我有钱,每周住校,也没别的事。”

沈枫给她留的钱,学校有补贴不交学费,省吃俭用可以撑到明年。

可她还有高三、往后还要上大学,远远不够的。

迟晋洲抽着饭后烟,没说什么。

吃完饭,沈玙初要去卧室放书包,走一半转过去:“洲哥,别在家里抽烟。”

“嗯。”迟晋洲把烟给掐了。

沈玙初在卧室里做作业,迟晋洲现在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进她房间,在外敲门:“睡前把门锁好。”

“好。”

走前,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数出几张钱压在茶几杯子底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