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六愣愣的看着李长风，才十五岁的他似乎根本没有陷入李长风刚才的情绪里，他一脸纯真的问道:“那小淑姐说什么时候还钱了吗？”
李长风悲伤的情绪顿时一窒，整个人的表情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胸口处全是淤血一样，痛苦的说不出话。
半晌，他终于缓了过来，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沈小六，瞬间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沈小六一脸疑惑表情，追问道:“咋了师兄，借了钱不该说什么时候还吗？”
李长风无言以对。
只见沈小六继续说道。
“而且小淑姐她最近连信都不回你了，说不定就是想躲债！”
“没错，就是想躲债！”
沈小六紧握拳头。
“三师兄，咱得把钱要回来！”
“每个月五万两，六年就是三百六十万两！这么多钱，够咱花一辈子的了！”
李长风见沈小六一脸认真，心中无奈，说道:“算了吧，银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见沈小六还想继续说，他连忙摆摆手:“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已会去要的。”
沈小六闻言，这才闭嘴。
李长风站在大树下，眺望远方，满天大雨，嘴里轻声喃喃说道:“不解风情的臭小子……”
沈小六也学着李长风看向远处，大雨缭绕。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已看错了，在数不清的雨滴之间，有一道人影，逆着北风，冒着大雨，气势凶猛的朝着他们这里冲来。
人未到，声先至。
直接震得他们身旁的大树抖了三抖！
“偷马贼！”
“吃小爷我一拳！”
……
……
我叫李以淑。
我想外公了，真的很想。
与别的小孩不同，他们从小就在爸妈的怀里长大，我不一样，我只在外公的怀里长大。
我有个母亲，也约等于没有。
她叫李芷桑，整日里疯疯癫癫，酗酒度日，把自已关在房间里，嘴里不停念叨着“齐彬”，应该是个人名，我能感觉到这个疯女人似乎很思念这个叫“齐彬”的。
外公只是偶尔抱着我去看她。
我记得母亲那双眼睛，她似乎很恨我，我不知道自已做错了什么，但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母亲的恨意，即便是在外公面前，她的恨，也如此的明目张胆。
但是我不怕，外公会保护我的。
……
我没有爹，这个好像真没有。
很小的时候，就有同龄的孩子骂我是没爹生，没娘养的孩子，我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但是我没有反驳，我把这些偷偷的告诉了外公。
外公当时怒气冲天，把那孩子的爹当众用鞭子抽得鲜血直流，更让那孩子向我道歉。
看着他父亲跪在地上挨打的样子，我只觉得无比的舒心。
本来我不打算原谅那孩子的道歉，但是在外公的再三要求下，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
从那次以后，没有人敢再骂我了，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这种感觉，真好。
我本来就应该是人上人。
后来，外公亲手把掌管整个江州药材生意的济世堂交到了我手里。
我真的是人上人了。
即便是大武夫，也对我礼敬有加。
有一天，外公跟我说，要我去交个朋友，是门派中的一个内门弟子，外公问我愿不愿意。
我哪有什么时间去结交一个内门弟子，即便是真传弟子，也是求着与我交朋友，平时送药给那些人，不过是济世堂生意上的作秀，装装样子而已。
直到外公说，这个朋友以后会帮到我，我答应了。
这个朋友叫李长风。
哪里有天材地宝能够提升实力，我就告诉他。
他的修炼遇到困难，我就替他去问外公。
甚至他受伤了，我也偶尔给他涂药。
我对他做的这些事情，远超对其他人。
不过几天，我们便无话不说。
外公说的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到了，希望他以后能有点用。
可是没过多久，外公又突然告诉我，这个朋友可交可不交，如果我喜欢他，可以更进一步，如果不喜欢他，那也无所谓。
一切随我的意思。
我有点委屈，我对外公又哭又闹，我把这么长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内门弟子身上，现在跟我说这个朋友可交可不交，这算什么事。
外公也任我发完脾气，依旧说一切随我。
既然随我，我又何必去讨好一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
在那之后，我便对李长风爱搭不理。
但他好像喜欢上了我，无所谓了，喜欢我的那么多，不差他一个。
那段时间，他不断的向我表白，像只癞蛤蟆一样，我愤怒的拒绝，并且警告了他。
他似乎被我伤到了，很久没有再来找我。
但是我不在乎，这种朋友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有外公就够了。
外公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我说外公是我的参天大树。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大树会塌。
外公毫无征兆的就走了，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一瞬间，家族的那些人纷纷变了样，他们看我的眼神也变了，甚至连济世堂的一些人也开始不听我的话了。
我像以前一样叉着腰大骂着家族里的人，可他们似乎不再怕我，甚至给了我一巴掌。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以前不是怕我，是怕外公。
我不再去惹怒他们，可他们却不想放过我，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想要烧死我。
最后是那个我应该喊母亲的疯女人救了我，她把原本应该属于我的济世堂全部交了出去，只留下连城分店给我。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眼神，充满了死寂与淡然。
她复杂的看着我，给了我一张纸条，让我按照纸条上的地方去找一个人，我以为是那个叫“齐彬”的，没想到不是。
在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
我被那些疯狂的李家族人吓了一大跳，再跟他们待在一起，我真的会死的！
我害怕那些人还要杀我，于是就答应了那个疯女人去找她说的那个人。
让我想笑的是，在我走的那天，那个李长风竟然还想拦着我，他说他能保护我，真的有趣，一个内门弟子，拿什么保护我？
不过是对我有想法罢了，再落魄的天鹅，也是天鹅，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在我面前故作大方的来施舍我！
我离开了天山，带着外公给我遗留的钱财地契和一些产业的股子。
据说我走后不久，那个疯女人死了，死的好啊，一个整日只知道喝酒的废物，活着也只会浪费粮食！
我像一个被发配的囚徒，从江州的最中心，来到了最边缘的连城。
但是没关系，我总有一天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找到疯女人说的那个人了，他好像很惊喜，十分开心我的到来，特别是发现我带了那么多的钱财之后，他更高兴了。
他很信任我，也对，他没有理由不信任我。
他带我去看了金雷树，他跟我说只要他吃了金雷果，他就能入了“上境”，李家在天山派的地位也能像以前一样，而我，更能拿回所有失去的一切。
我求之不得。
外公的死让我明白，没有“上境”的实力，我根本回不到以前的生活！
我要做回人上人！我要回到天山派，我要重新享受那些人恭敬的目光！
为了金雷树的生长，我拿出所有的钱，用光了所有人脉，这些人脉都是之前掌管济世堂认识的人。
在李家族人要烧死我的时候，这群废物出不上力，但是借点钱总是可以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棵金雷树的生长竟然会要这么多钱！
我已经没有钱了......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名字，李长风！
他好像进了天山派草庐，那是天山派最最核心的地方。
外公说的没错，他能帮上我。
我向他借钱了。
草庐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我只是说我缺钱了，他竟然每个月定时往连城济世堂的票号上存五万两银子，这一存，就是六年。
我不再缺钱了。
有点烦的是，他寄的信太多了，看在他出手那么大方的份上，我便回了一两封，可他的信，似乎络绎不绝，到后面，我只是匆匆瞥一眼便丢在一旁，那些信的内容，都一个样，我已经懒得回复了。
我对李长风真的没什么感觉，即使他成了万众瞩目的草庐弟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不太喜欢他，只觉得碍眼。
或许是他身上有一股劲吧，啊对，就像那个疯女人身上一样的痴情劲，令人作呕生厌。
反正金雷果也快成熟了，也用不到他了。
等到那个男人从雪月楼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他，我在土匪窝待了二十年。
因为他，我将短发留成长发。
我相信他，他会像我外公一样爱护我，做我的参天大树。
……
……
“偷马贼！”
“吃小爷我一拳！”
倾盆大雨中，一道身影从远处冲来，距离二人几米处时高高跳起，一记横拳猛的挥了过来。
李长风早就发现雨中人影，见人来势汹汹，以为遇到了不长眼的土匪，正想要教训教训这人，结果听见那句“偷马贼”，只觉得自已理亏，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他一只手将沈小六拎起来，一个跳跃，就闪开了吴远山这一拳。
吴远山运起《花间游》，脚步变化不断，三两步间又来到李长风面前，再次一拳打向李长风面门。
“少侠，咱们有些误会……”
李长风心中惊异，只觉得这少年步法神奇，他连忙轻轻侧身，吴远山一拳又落了个空。
“我管你什么误会，先给小爷我打一顿再说！”
吴远山步伐紧逼，一拳两拳，三拳，拳拳落空！
李长风也在吴远山不断出拳中说道:“真的有误会，少侠，我们拿你的马是有原因的！”
吴远山心中恼怒，他在雨中奔跑跑了几个小时，终于追上了偷马贼，结果这人武功竟然比自已还高。
他不信邪的接续贴上去，手脚并用。
李长风和他手上少年的声音不断响起。
“少侠真的有误会啊，你听我们解释。”
沈小六:“对啊，对啊，大哥，先停手吧。”
吴远山不停出手，或是横拳，或是直踢，可就是没有一下能碰到李长风！
要知道，李长风手上还提着沈小六！
吴远山见双方差距过大，索性停了下来，站在树下，喘着粗气，愤怒地看着这二人。
李长风见少年停手，也是松了口气，他将沈小六放下，对吴远方说道:“少侠累了吧，喝口水歇歇，你听我们慢慢跟你解释。”
他向沈小六努努头，沈小六立马会意，赶忙将身上携带的葫芦递上去。
吴远山看着递上来的葫芦，一脸警惕之色。
沈小六看着吴远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没毒，我喝给你看。”
他打开葫芦嘴，喝了一大口水，一只手擦擦嘴，笑呵呵的把葫芦递给吴远山。
吴远山看了看这二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不然以那中年人的功夫，应该很轻松就能把他拿下。
他摇摇头，拿着自已的葫芦摇了摇。
“我有。”
他打开葫芦嘴，一股绝妙的幽香顿时散开，即便是大雨滂沱也没有将这股香气冲散！
沈小六的眼睛瞬间直了！
李长风也痴迷的闻着这股香味！
吴远山轻轻抿了一小口，顿时感觉整个身体都舒畅了许多。
他一抬头就看见面前二人沉醉在这香味中。
他心中一沉。
“遭了，刚刚看这两人态度诚恳，没有恶意，便忘了财不外露的事。”
“这下惨了，该不会是盯上我这一葫芦酒了吧！”
沈小六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是酒香！”
“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酒！”
沈小六看着吴远山手中的葫芦，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品一样，他咽了咽口水，说道:“大哥，你那个……”
“咕噜。”他又咽了咽口水。
“那个葫芦里是什么酒？”
李长风此时也凑过来，一巴掌拍在吴远山肩膀上，谄媚的笑着说道:“小兄弟，有好东西要分享，给兄弟们尝尝！”
吴远山赶忙跳开，警惕的看着二人:“你们俩偷我马的事还没过去，现在还想抢我酒喝？”
二人瞬间尴尬了起来，一时只顾着想酒了，这误会还没解释清楚呢！
李长风拉着沈小六坐在大树下，他拍拍手，示意吴远山也坐过来。
吴远山迟疑了一下，在二人稍远的距离坐下。
“少侠，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