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我们以后会不会辅佐小黑龙？”以前每次他们十二个人聚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么是琅琊鱼，要么……事实上也只有琅琊鱼会问这种问题。
女士们对此尤为热衷，她们围坐一起，轻声细语地构想着未来：如果小黑龙是男孩子，那就教他礼仪舞乐，如果是女孩子就教她剑术骑射。
他们这些男人表面对此漠不关心，心里却同样计划着，如果是男孩子就将一身绝技倾囊相授，是女孩子就把她当成这世界上唯一的公主保护。
青鸟一直很期待，期待那个和主公一样，黑发如墨、眼眸深邃如同夜空的孩子，他梦想着，在没有战火硝烟的岁月里，亲手从翠绿的竹林中选取一枝最为坚韧的竹子，精心打磨成一支上好的竹笛，然后教会那个孩子吹奏出世间最美的旋律。
而现在，那个孩子找到了，虽然已经不小了，但的确拥有着与黑王同样深邃的黑发和眼眸。凝视着那张面孔，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看到了主公。
而他却把这孩子削成了人彘。
雪花仍旧不息，如同天地间无尽的叹息，覆盖着李长财那已无四肢的身躯。血染的雪地，映衬着他坚毅却又绝望的目光，晶莹的泪痕无助地交织在冻僵的脸颊上。
他已经忘了在这里躺了多久，十二卫很强，强到仅是一个照面，他的身体上就多出一道伤痕，他用尽了王爷爷教他的所有招式，后面疼痛让他的大脑无法思考，十二卫围成一个圆，任凭他拳打脚踢，回应他的只有冷若寒霜的刀剑。
最可恶的是那个叫青鸟的家伙，一直念叨着让他放弃。怎么可能放弃？我还没有去过动物园，没有吃过苟安说的超级大龙虾，没有去过地球……就算体验不了这些东西，也不能死在这里啊。
“不能死在这里。”李长财喃喃自语，但感受不到四肢的他心里还是一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李长财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痛苦的现实超越了肉体上的折磨，这个十六岁少年发出不甘的哭嚎，“啊！”
“孩子，对不起，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十二卫的其他人，事情绝不会闹到这种地步，”青鸟冷着脸提刀走上前来。经过思维上传后他缺失了一部分记忆，由于上传技术和对人类大脑开发程度的限制，模拟出来的情感并不完整，甚至有些是错误的，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已应该是悲伤的，但竟在与李长财战斗的过程中产生了杀戮带来的快感。
他不确定自已现在还算不算一个“人”。
但为了大义，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为了救出更多的人，绝对理性的思考告诉他，此时此刻，别无选择。
“我们会记住你的，孩子，你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在龙族重新站在世界之巅的时候，你的名字会同样载入史册。”青鸟抬起了剑。
“李长财！”一声熟悉的喊声突兀地响彻在雪原上空，是王豆豆的声音。
“是豆哥。”李长财眼底燃起了希望的光，“豆哥，豆哥！我在这儿！”
“啧，白鸟失手了吗。”青鸟举剑砍向李长财的脑袋。
“啊啊啊啊！”李长财再次发出怒吼，眼中金光闪烁，黑色的鳞片从脖颈的皮肤中刺出，带血的鳞片呼吸间便附在了李长财的皮肤上。
“当~”，金铁交击声意味着青鸟这一剑终究停止在了那黑色的鳞片上，包括他的复国的梦想。
青鸟双手握剑，用尽全身力气刺向李长财心脏，突然面前的空气一阵波动，一根木拐探出，将李长财拖离开来，青鸟这一剑刺空，喝道：“十二卫！”
空间波动中窜出一枚硕大的拳头，带着风雪轰在毫无防备的青鸟身上，直接将后者轰飞了出去。
“没事吧长财？”王花从虚空中捏着嘎巴作响的拳头走出，在看见李长财被削成了人彘模样后，这个秃头汉子虎躯一震，全身的肌肉如游龙般浮动，背后的肌肉直接挤出了一张可怖的鬼面，如同一面墙站在了李长财面前。
接着走出的是鼻青脸肿的东家轩，这家伙听到李长财出了事后丢了钓竿急匆匆赶来，却还是被王花抓了个正着，劈头盖脸一顿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入了李长财的脑机中。
东家轩面色铁青，宛如一头黑脸野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的雪花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排斥，纷纷绕道而行，“小李，这事儿赖学长，出去后学长请你喝酒吃肉。”
王豆豆从远处疾奔而来，满脸的忧虑，在看见李长财的那一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长财，李长财！”王豆豆跪倒在李长财身边，举着颤抖的双手不知如何是好，“谁干的，告诉豆哥，谁干的。”
“豆哥，我没事，这是虚拟世界，我们出去就好了。”李长财强忍疼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试图安抚焦急的王豆豆。
王豆豆扒开李长财身边的积雪，脱下衣服盖在李长财身上，看着自已的短袖将李长财的身体盖了个严严实实，这个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男孩咬着嘴唇流下了泪水，“好，我们出去。”
“不打败我你们哪都去不了。”青鸟适时将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王豆豆站起身，对李长财挤出一个笑脸，“我们马上就回去。”言毕转身看向青鸟，“无论你是谁，有多牛皮，我今天也要砍断你的手脚。”
赤红的鲜血似乎被主人的情绪感染，迅速附着在王豆豆全身，又在其手中凝聚出一柄利刃。
拄着木拐的师傅也从虚空中来到了李长财身边，看着面前的十二卫发出尖锐的喊叫，“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完整的十二卫，此生无憾，此生无憾！”
青鸟看了看这个瘸子，“空洞大师？”
瘸子身体一颤，兴奋道：“正是在下，没想到青剑仙还记得我这个老不死。”
“师傅，不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啊。”王花小声提醒。
“蠢徒弟，打不过的，青剑仙一个人就能收拾了我们，对面可是完整的十二卫，怎么打？”空洞大师走到王花身边呵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你到现在还不懂，看师傅的。”
空洞大师扒拉开王花，站到了青鸟的对面，微微稽首，“剑仙阁下，尚请海涵，老朽实难以真颜示人。昔年于虚空遨游之际，遭受辐射侵蚀，容颜尽毁，形同厉鬼。”
“无妨。”
“这李长财虽非亲传，却亦属老朽门下。尽管青剑仙诛杀之意已决，老朽不敢妄问其由，只愿剑仙能念及老朽薄面，今日暂且放过此子一马。”
东家轩凑近王花，“你没告诉师傅小李的来历？”
“没有。”
青鸟的目光穿透空洞大师的身影，凝视着瘫倒在地的李长财，长久的沉默后，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回荡在空气中，“李长财，好自为之。”语毕，在众人的惊愕与惶恐中，青鸟毅然举起了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穿透了自已的胸膛。
李长财转过脸庞，最后一次与这个一心想要杀他，却在最后时刻放弃的前朝旧臣对视，此时，那双碧绿的眼眸里，多了些许清明。太虚引擎，这一划时代的科技结晶，构建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意识与情感模型，它在数字世界中精准地模拟了人类的情感反应与认知流程，唯有死亡，这一终极奥秘，即便开发者们穷尽智慧，也无法确切知晓其真实感受。他们只能通过算法，尝试复制濒死体验的各种维度，从感官知觉到心灵感悟，诸如灵魂离体的奇妙经历，或是生命历程的瞬间回顾。然而，在太虚引擎的代表接受采访时坦言，尽管他们竭力模拟死亡的体验，但当意识在虚拟领域再次面临终结时，或许会遇到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感受，远非简单的程序终止所能概括。
青鸟竭力向前看去，想再看一眼雪地里的那个孩子，但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伴随着雪花点的干扰，他只能更近一点去看，再近一点，“真像你啊，主公。”
在雪地中挣扎了几步后，青鸟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此刻他却笑了，腼腆的带有几分歉意的微笑，他终究没能教会主公的儿子吹奏笛子，也没能替主公光复龙族。
随着青鸟的倒下，十二卫的身影逐渐消散，化作飞雪融入这个世界。电子提示音在沉默的众人耳边响起，“您的脑机接口使用时间已超出限制，请遵循操作手册，安全退出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