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弗相跟着阿木春。

两人一前一后顺路一直走,脚下越来越不平坦。

不知不觉间金弗相闻见了稻香,路边的草丛里还会时不时地蹦出几只蚂蚱,他扔掉手中的棍子,想要去抓;但是蚂蚱极其灵活,总是在他面前蹦过来,跳过去,让他每一次出手都变得徒劳。

很快转过了一个山坳,迎面吹来的风带来更加浓郁的稻香,目之所及是一丘丘稻田排列在一起。

有两个人在其中一丘稻田里面弯腰割稻子,金弗相一眼就认出来,他们是阿旺和金顺。

那两人直起身来,看见了姗姗来迟的二人,金顺翻了个白眼,继续弯腰割稻子;阿旺不光翻白眼,他还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金弗相走到田里,把身上的衣裳脱了一件放在田埂上,紧了紧裤腰带,撸起袖子提着镰刀,就往阿旺和金顺两人中间挤去。

金弗相学着他们的样子,抓住一把稻子,就用镰刀去割,此时他眼里只有稻子和镰刀;一时没留神,阿旺捏着一把稻子,抡起就狠狠地抽到金弗相脸上。

瞬间金弗相的脸上传出一阵剧痛,他急忙丢下镰刀捂住脸。

阿旺这小子足够狠,他抽金弗相的时候特意规整了一下手里的稻子,用带着稻谷粒的那一头抽在金弗相脸上。

“啊!——我曰你娘——”金弗相捂着脸发出一声惨叫。

阿旺还想再打,手举起来就被回过神来的阿木春呵斥住了。

“住手!小子!你干嘛打人呐?”

阿旺停住了手,指着在地上抱着脸打滚的金弗相,对阿木春嚷嚷。

“你们两个偷奸耍滑的崽种,老是在后边磨磨蹭蹭的,现在倒好,占便宜占到我头上了;我可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咱们各干各的,咱们就比谁干得多,看谁入老板的眼。”

金顺也跟着一笑,嘲讽道:

“咱们可不能天天给你们占便宜,有能耐咱们就分开干。”说着话他还往地上的金弗相踢了几脚。

“我可是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什么玩意?你没皮没脸,一来就睡那么些天……”

也该金顺倒霉,嘴上骂骂咧咧正起劲,不料金弗相翻身跳起,撒开捂住脸的双手,龇牙咧嘴露出了满脸的红印,配着额头上触目惊心的疤痕,可谓是面目狰狞,活脱脱修罗恶鬼在世。

还不等金顺反应过来,他抡起拳头,从上往下一捶砸在金顺的脑门上;金顺顿时双腿朝前一弯,可就跪下去了。

金弗相借势铆足了劲,一脚就把金顺给踢飞出去了。

旁边的阿旺吃惊不小,当时就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金弗相已经面对着自已;看着和之前判若两人的金弗相,阿旺彻底慌了神。

“我可不怕你……”阿旺说着,挥舞起了手里的镰刀,在金弗相面前一通比划。

金弗相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镰刀,冲着阿旺甩了过去;那家伙虽然格挡了一下,但是手上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眼看金弗相还要上前,阿木春急忙上前拦住他。

“兄弟,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金弗相暴跳如雷,他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口中骂骂咧咧。

“别拦我,我今天非杀了他俩不可,他俩狗曰的今天算是惹着天了。”

阿旺后退到一旁,体似筛糠,连他握在手里的镰刀都在瑟瑟发抖,他冲发狂的金弗相嚷道:

“有种你就来,我可不怕你……你来啊……有种你就打死我……”

阿木春直嘬牙花子。

“我说兄弟,你就别拱火了,你俩加一块都未必打得过他!”

阿旺双手死死地握住镰刀把,一直对着金弗相比比划画,他疯了一般对着金弗相和阿木春吼叫。

“你放开他,你就让他来打我,你看他敢不敢?你让他来……让他来打死我……”

————最终阿旺扶着金顺在稻田里给金弗相跪下磕了几个头,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金弗相也被阿木春拉着去了另一丘稻田里,但是叫骂声可一直没停。

金顺和阿旺,一直低着头割稻子,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们甚至连看金弗相一眼都不敢。

等金弗相骂累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小翠仙挎着篮子赶来给几人送饭。

这姑娘今天脸蛋上有几道淤痕,来的时候被金弗相给看见了,正要上前询问,却被旁边的阿木春一把拉住了。

“表少爷,别管闲事。”

金弗相一把推开阿木春的手。

“你知道什么事吗?你就让我别管闲事!”

“我当然知道了,待会儿我跟你细说。”阿木春指了指金顺和阿旺,继续说道:“那俩人刚让你打了一顿,心里记着仇呢,你可别忘了,小翠仙可是你表弟未过门的媳妇,好说不好听。”

金弗相听阿木春一说,虽然感到心疼,但是也无可奈何。他只是看了小翠仙几眼便作罢了。

小翠仙把食物放下之后就走了,也不搭理几人;这少女每天都是皱着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从来没见她笑过,金弗相倒是想问问她为何不笑,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

“咱们先歇会,吃饭吧。”阿木春说着话,便走到放食物的篮子旁,拿了两只瓷碗,舀两碗清汤寡水的菜汤,又拿了三个黑乎乎的饼。

回到金弗相身边,阿木春把手里的瓷碗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金弗相。

“来表少爷,小心点别撒了。”

金弗相接过白瓷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万般嫌弃。

“这是什么玩意?”

阿木春笑着,将手里的饼分了一张半给金弗相。

“表少爷,你就委屈一下,平时我们三个人干活,也就六张饼,今天你来了也是六张饼;反正你跟我们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委屈一下。”

金弗相看着手里黑乎乎一张半的饼,皱起了眉头。

“阿大叔,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当然了,晚上的话能吃多一点。”

“那怎么我拉稀那几天,小翠仙给我送的是米饭,还能有点荤菜?”

阿木春立刻对金弗相嘘了一声。

“这事儿可别乱说。”阿木春说着话,他还警觉地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金顺和阿旺。

“表少爷,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否则你就是害了小翠仙!”

“我可没乱说,这是事实!”

“哎呀~”阿木春说着话,抬起手来做了个要扇金弗相的手势。

“小翠仙那是看你可怜,偷偷给你改善伙食呢!”

金弗相听阿木春这样一说,一时间就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翠仙挨打不会是给我送米饭被发现了吧?”

“应该不是,我看她脸上的印子是你表弟用鞭子抽的,他有一根小皮鞭,经常别在腰里。”

“那几天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吃米饭呢!”

“你以为你舅舅和舅母能有那么好心?做梦去吧……你知道你爹为什么和你舅舅不来往吗?”

“那我可不知道。”

阿木春再次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之后把脸往金弗相耳边凑了凑。

“因为你舅舅昧了你爹的钱,还打算背着你爹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爹发现之后一气之下和他断了来往。”

“果真如此?”

“此言不虚,我听好些人都这样说……”

金弗相听完眯起了眼睛,他对阿木春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因为自已亲自领教过舅舅两口子的为人,此时心中还想不通另外一件事。

“阿大叔,我就疑惑,小翠仙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待在他家?要不你趁现在给我讲讲!”

阿木春眯起了眼睛,他冷笑一声。

“哼!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小翠仙家原本是自已舅母娘家的亲戚,有一年家中老人过世筹措不开,借了舅舅家十两银子。

两家人打了借条,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小翠仙家没有一个识字的,舅舅便趁机在借条上动了手脚。

几年后小翠仙家凑够了钱还账,却不知道当初的十两银子,连本带利已经翻了数倍。

小翠仙一家都是实诚人,耍不起心眼子,和舅舅家打了官司也无济于事。

之后几年小翠仙家年年还债,还是越欠越多,后来实在没办法,就用小翠仙抵债。

小翠仙她爹,最终也被逼疯,带着一家老小投河自尽,从那之后小翠仙便再也没有笑过。

舅舅家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对外便说小翠仙是自已未过门的儿媳妇。

但是别人也知道,其实她在别人眼里连狗都不如。

阿木春还告诉金弗相,舅舅家好多人都在打小翠仙的主意,阿旺,金顺,自已的表弟,甚至是自已的舅舅,用阿木春的话说:“那么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很难不让人眼馋!”

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好心人,给了小翠仙一把宝剑,还教了她几招剑法;有一天阿旺那小子喝了点酒,到了夜里欲火焚身,就曾去踹过小翠仙的房门。

阿旺那一次吃亏不小,闯进去刚准备脱下裤子,就被小翠仙用剑刺中了前阴;要不是救治得及时,那家伙直接就归位了。

自已舅舅家的那些男人对小翠仙虎视眈眈,又对她手里的剑有所顾虑,毕竟要图谋不轨,也得趁着月黑风高,要是冷不丁地被她刺几下非死即残。

所以舅舅就趁白天,小翠仙出去干活的时候,撬开她的房门,将宝剑给藏了起来。

可当天晚上就发生了怪事,吹了灯以后舅舅只觉得舅母的呼噜声音有些粗犷,舅舅往舅母往身上一模,却发现舅母浑身长满了扎手的刚毛。

舅舅吓了一跳觉得不对劲,于是就起身跳下床,摸到了床头的油灯,又去摸火镰却死活摸不到。

舅舅正在着急时,床上的‘舅母’可就摸索着把火镰递到了舅舅手上,舅舅打了几下才把火镰给打着,点亮了油灯。

舅舅借着光亮回头一看,霎时间粪都给吓出来了,床上的可不是自已的媳妇;而是一只骇人的赤发青皮的夜叉恶鬼,那恶鬼脸有磨盘大,血盆大口长在脑门上,鼻子倒着生,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长在了腮帮子上,脑袋两边长了一对猪耳朵。

更可怕的是这只夜叉鬼玩性大起!舅舅屁股都没来得及擦,撒丫子就往外跑,还没跑出房门,那夜叉鬼便把灯给吹灭了。

黑暗中舅舅摸不着路,一头便撞在了板壁上;那夜叉鬼不慌不忙地上来,拎起舅舅,一把就把他丢回去,夜叉鬼像猫捉耗子般玩弄着舅舅,直到鸡叫时那夜叉鬼才离去,顺便带走了小翠仙的那把宝剑。

天亮时别人发现了躺在地上一丝不挂的舅舅,那时的他十分的虚弱,三四个人都没有将他扶起来;但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金弗相听完阿木春的话一语不发,阿木春以为他不相信。

“表少爷,我知道你不相信。你舅舅家的那些人敢对小翠仙有非分之想,无非就是小翠仙孤苦伶仃一个人,无依无靠没人给他撑腰……”

金弗相摇头苦笑。

“你说的我都相信,有些人呐就是这样,专挑软柿子捏;他们俩不就是吗?”金弗相说着话便抬手指了指坐在远处的金顺和阿旺。

那两人发现了金弗相指自已,只好把头转到一边去;见此金弗相哈哈大笑。

“你看他们俩的怂样,早上他们很嚣张,打一顿之后不就老实了!”

突然金弗相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阿木春,脸上似笑非笑。

“阿大叔难道你就没对小翠仙产生过非分之想?”

阿木春脸一红,将头给低下去了。

“表少爷,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跟你说了,我见花就谢……”

金弗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咬了一口手中的黑饼子,囫囵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了下去,嘟囔道:

“还得是舅舅有能耐,舅母都不能让他满足,敢跟恶鬼折腾一个晚上……”

“哈哈哈哈……你小子真幽默!”

金弗相和阿木春,两人坐在田埂上放声大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金弗相又皱起了眉毛。

“阿大叔,照你所说那天舅舅跟母夜叉待在一块,那我舅母呢?她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