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就好。”单衣满意点点头,转过脸去,不再多言。

懒做回到原位,一如之前,铁塔般威猛。

雨阵有些话欲说,但最终没有开口。这个叫铭都的国家,等级分明,光城里城外的人,身份就截然不同。

有城内居住资格的,叫作:平户。只有城外居住资格的,叫作:底户。城内的许多工作,是不允许底户参与的,比如像蓝鲸这样的商业集团,或名家大户。

这个懒做既能得到蓝鲸的工作,可见他是个平户,这比起如乐雨阵这样的底户来说,已经十分幸运。

他想:我自已一条破烂命,根本自顾不暇,哪有本事去操心别人的故事。何况,他留在蓝鲸,接受这样待遇,也是他自已选择,甘之如饴的决定,我也无法干涉他人的生活。

遂不再多管,放下了此事。

是时,紫领结的游手,和绿领结的好闲,已先后拿到这个月的薪水,分别是50铢黎和100铢黎。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显然这数额是家常便饭了。

Tempesta一群兵士,平日里的薪金并不耀眼,囊中羞涩更是习以为常,今日陡见“蓝鲸”职员竟有这般苦楚,往日心酸淡去,顿时腰背笔挺,个个底气十足起来。

纷纷地讥嘲:“哈哈哈,‘蓝鲸’吃人不吐骨头,抠门得很啊!”“原来这些人面上风光,袋里精光哦。”“这么阔绰的东家,只有铭都独有了吧?”“怎么,你也想暴富不成?”“哈哈哈!”……

雨阵对“蓝鲸”的行径大感不耻,这些话听来,自然极度悦耳,也跟着哼哼唧唧地骂:“吸血蓝鲸,为富不仁,铭都硕鼠,人间败类…”

有人说到激动处,高声叫唤起来:“嘿,我说那几块傻大个,就是什么50铢黎、100铢黎的几位…”话才讲一半,又一波笑声潮涌。

那人就更加兴奋,叫道:“拿多少钱,干多少活,驴转磨也得喂根胡萝卜。哪像你们,喝的浮萍水,推的万吨轮,活得还没有狗强,那又何必留在那里打白工?不如呢,各位到Tempesta来兼职,替我们干活,去蓝鲸摇奖,既有钱赚,又不耽误发财,怎样都划算啦。”

雨阵一听,就知道他葫芦里有药卖,不过是见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人高马大,似有盖天之威,怕对起仗来难免吃亏,想故意激化矛盾,好叫他们作壁上观。如此,四敌少了三,自然胜券必操了。

他眼瞅三人,见三张威武面孔上有哀创忽隐忽现,那刚毅面具似乎都在摇摇欲碎,好像随时就会叛变。心说:“蓝鲸”固然可恶,可现下国敌当前,却不是内斗的时候。

眼珠一滚,暗伸出两根手指,金光浮现,在空中打了个结,那大声吆喝的士兵感觉裆部忽有一凉,心觉怪异,往那处看了看,霎时脸色发白,原来这好好的地方,不知为何竟破了个大洞,里面的风光一览无遗。

街两面有人发现到,按压不住几下轻笑,引得他身周兵士也齐齐注目下方,刹那发现大家裆处全都豁然大敞,忙得集体手捂下体,张张面容精彩纷呈。

却谁也没有发觉,长街两畔的建筑上,好多排烟口已悄然不见。

雨阵偷笑一下,拔高音量说:“‘恬不知耻’有什么好待遇?莫非是人手一条开裆裤?哎,无米难为炊,饿雀越笼来。嘿,瞧给他们穷酸的,哈哈哈…”

这一句一笑,瞬间转改场中气氛,Tempesta兵士脸色难看,笑容立敛,只有街畔的民众,和“蓝鲸”的五人笑中带诮,难掩快意。

这时,只听哒哒哒,皮鞋敲击地面的音声传来,雨阵心头一凛,噤住了笑,把头一抬,见那蓟巫已站到自已面前。

那人捏住他的脸,左右一看,说:“小贱货,长得倒挺漂亮。可是,女人太好看并非一件好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烂命。”

撩起手来,啪一下打在他脸孔,雪白皮肤霎然印上五道指纹,一条血丝从乐雨阵嘴角缓缓淌下。

雨阵伸舌头舔了舔,笑道:“铭都高地少,泽塘多,可几经朝代更替,却从没一家王朝敢填平这些烂泥地,是为了什么?”

蓟巫道:“你在考我?呵。”他拍拍雨阵的脸,说:“白戈菜是铭都牲禽的主饲料,无它出不了肥美的肉餐。七息草是万药之引,缺了救不回一人性命。而这两样东西,只能在泽塘生长。”

雨阵道:“白戈菜和七息草长于烂泥,却是铭都的生源。我这条烂命也生在那块烂地,一样是铭都的生脉。”

蓟巫一怔,随刻哈哈大笑,说:“贱民,你在给自已贴金?可惜这世事并非如此简单,你的话实在荒谬。”话落掌出,把他一下提起,狠狠丢出。

乐雨阵被摔到对街,滚地一圈,在众兵卒跟前停下。他受了痛,心里大恨,痛骂:“老畜生!”话完,那些蓝色兵士就抬起脚来,接二连三踹在他身上。

这些人体格健硕,每一脚均如垒石一样,没多会儿,他就被重山碾过般动弹不能。

蓟巫见此面露满意,终于不再管他,注意一转,看向单衣。

说道:“单衣先生,刚才贵公司摆出一场闹剧,确实不甚精彩。我与雁大人旁观在侧,也不便无礼打扰。不过,如今咱们戏也看了,该办办正事了吧。”

他目光从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四人身上掠过,问道:“贵司四位勇士,是一起来,还是独个上呢?”

单衣笑笑说:“‘蓝鲸’发薪随机,开工也随机,究竟谁上,我也做不了主。”

蓟巫低低一笑,心说:连薪资也吝啬的地方,有谁肯劳心卖命。这‘蓝鲸’在铭都驰骋多年,到今日我才晓得他们竟然如此胡来,真是个笑话。

他眼见游手、好闲、懒做三人神情犹豫,似乎很不情愿,不禁嘲藐之情更盛,只将眼目定在好吃身上,等他动作。

便在这一瞬,就听到咔嚓咔嚓咔嚓连着三响,他感知不妙,立刻调转视线,即见游手的脖子已经断开,脑袋仰到了后背,在他看过去时弓下腰来,以幽深的断截口相对。他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个黑黝黝的枪口。

此刻要躲为时已晚,那枪口砰砰两声将他击中。

同一时间,好闲折下左小臂,懒做折下右小臂,双双举起臂膀,他们肘部同样洞开,也已变作两个枪眼。

这变故太快,Tempesta的兵士预料不能,他们都以为经过刚才的发薪事件,最愿为“蓝鲸”效力的该是那幸运的好吃,万万没想到竟是吃亏三人组。恐惶之下,何有防御时间?那两个枪口一通扫射,便将面前这一排尽数放倒。

枪声过后,四面籁静,好像子弹击倒的,不是蓝色人墙,而是空中的太阳。

又一秒过去,街的两旁猝然发出一阵欣悦欢笑,民众们举臂抡拳,扬声呼叫,高高低低说着:“打得好!打得好!”“蓝鲸,英雄!蓝鲸,英雄!”“恬不知耻,滚出铭都!”“恬不知耻,还我们店铺!”……

乐雨阵听在耳里,吐掉一口血沫,自语道:“呸,吸血鬼转眼变英雄,真是可笑。你们以为狗吠是为了看门?呸,他们是为了自已的肉骨头。”

摇着头,撑地爬起,掸了掸裤子。正这么嘀咕着,两个士兵跑上来,擦过他走到蓟巫边上,去将人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