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破碎,空中浮着无数碎石,地上的巨石也蠢蠢欲动。
大地的骚动并未引起巨大古树的慌乱,这株银杏与那通天的石柱仍然在动乱中保持着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姿态。天地之间,万物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大地之上,是灰蒙蒙的一片,一切都那么模糊,天空之上乌云浓密一眼望不到头。一声惊雷驱散了天地间的灰暗与喧嚣,白色的光芒充斥着整个世界,刺眼的光芒中,唯余悠久的寂静。
白色的光芒褪去,色彩逐渐映入眼中,与眼前的紫袍少年四目相对,紫袍少年与眼前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视线所至皆是淡红,两人对视之余,眼角似有热泪流至颔下,双眼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看着眼前少年,紧闭双眼,坐于石凳之上,眼角淌下四道赤痕,延及颔下,滴落于青衣之上。
青衣少年猛然睁开双眼,抬头看向眼前的紫袍少年无数思绪于双眼流转,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眼中只剩迷茫。
“你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了,那么你的选择是?”
“我还有一事不明。”
“知无不答。”
“过往已定,将来如何?”
“你我以命相搏亦无力回天。”
青衣少年眼神仍旧黯淡,仿佛失去了方向般呆在原地,不由得想起刚才眼前那一幕幕,是过往,是将来,一切都如梦如幻,却又那么真实。
“答应我,保护好弟弟”
“好!”
这一声回答荡漾于心间,于树荫下久久回荡。
紫袍少年露出一丝笑意,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么你的选择是?”
“既然无法看到黎明,那就让夕阳闪耀至最后一刻!”那一声回答似乎扫清了心中的迷茫。
青衣少年这一刻才觉得记忆中那个承诺是那么沉重,自已也从未如现在这般坚定。
“好无论你看到了什么,我们要做的只有改变,赌上你我的性命,这是你的选择,更是我的选择。”
“赌上性命,不死不休!”
紫袍少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于结果,他心知肚明,但他要赌,拼尽所有,去赌一个可能。
落日将余晖撒向人间,纵然大地上有万般风采此刻也唯余金辉一片。映射着金芒的石桌前,有着超越生死的约定,事关他们,事关众生。
“那么……”青衣少年双膝跪地,“弟子青尘,拜见先生!”接着向紫袍少年磕了头,再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接下来,先生要怎么改变?”
青尘擦去眼角血痕,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先生。
紫袍少年望向夕阳的方向,夕阳之下,是一根通天的石柱,映出落日的丹红。
“我需要寻一个人当世最强之人,亦是千古第一罪人,而你,则是得到他帮助的关键。”
“我?”
“悟胤。”
青尘瞳孔瞬间放大,“可他像先生你一样染上了那种奇怪的血!”
紫袍少年掌心凝聚出一块赤色晶体,晶体内仿佛有血液流动,不时闪烁着红光。
两人此刻感受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太阳透过清晨的薄雾给予万物新生。
叮叮铛铛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小尘!又打铁啊,你这也没个人帮衬,你那不靠谱的师傅也没个人影,留你一个人在这受罪!”
听着龚婶的大嗓门,青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龚婶!我自已能行的!”
龚婶看了一眼青尘,手里还在搓衣服,“你这身板让你扛几把锄头都够呛!”
青尘看了看自已瘦弱的身体,并没有说话,朝龚婶挥了挥手,转身回了屋。
小家伙趴在地上,看到青尘,坐了起来,向青尘伸出了双手,“小鬼快三岁了不会走。”青尘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并放在炕上。“好好坐着,给你弄点吃的。”青尘走到灶边,点起柴火,看着烟火升腾,想起了他的先生,赌上性命吗?可我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
小家伙试图下炕,一条腿不停地试探,却始终没能接触到地面。不停地试探下,小家伙摔了下来,好在炕并不高,小家伙不哭不闹,爬向迎面走来的青尘。
“嗞!”金属冷却的声音。
打造了许久的剑即将完工,一旁是靠映出红光的赤色晶体……
青尘的屋后,多了一块无字碑,枫树为碑遮挡了正午的烈日,碑的对面,石桌被阳光所炙烤,蝉声依旧。
青尘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有些疲惫,肩上挂着包袱,一旁的铁锹还沾着湿润的泥土。青尘抱起石桌上的小家伙,走出树荫下,略显惆怅地看了一眼太阳,被阳光所刺激的他闭上了双眼
“青尘。”
青尘猛地睁开双眼,回过头来,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怀中的小家伙还在嘬看手指……
通天的石柱下,红衣少年看着石柱上的纹路征阵出神。各种纹路紧紧相连,流露出古朴的气息,红衣少年没有回头,对着眼前散发流光的石柱说:“找回悟胤。”
“是!”
一道身影从他身后一闪而过。
广袤的裂痕穿过山林、草原,仿佛从世界的源头隐入世界尽头。大地这道幽深的伤疤不见生机,不见光明,也是一道黑暗的深渊,仿佛没有希望。
少年于幽暗的山林中醒来,身旁是无尽的深渊。少年浑身赤裸,躺在地上,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打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眼睛微眯,露出深邃的紫瞳。窸窣声此起彼伏,少年坐起身来,些许光线照出头上的紫发,看着一旁的深渊,笑意玩味。
三人围坐于石桌旁,小家伙坐在石桌上抱着酒坛子,看着眼前这个新奇的玩意。
悟胤身着布衣,与寻常农夫一般,身旁的中年男子拿酒逗弄小家伙。
“离叔别玩了。”青尘拎起小家伙,小家伙脸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
“暮离你……”悟胤一时有些语塞。
暮离转过身去,一口气将碗中的酒喝下,仿佛在说与我无关。
“离叔你真是…”
日暮将至,清风渐起,将些许尘土拍打青尘的身上。青尘的影子被拉至悟胤脚下,小家伙看着青尘,向他伸出双手并走进他的影子里,两只小小的手掌一开一合,青尘没有走过来,虽然面色憔悴,但眼神坚毅,只是挥了挥手,小家伙没有再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只是挥了挥手看着那个背影,没有哭,也没有闹。
男子不舍地望着前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挥了挥手转身进入黑暗,再无踪影。
很多时候,不会想到这一次是永别,任凭对方走远,那一个转身成为记忆深处的遗憾。
鬓间的雪花仿佛扎了根的野草,任凭狂风飞掠,也不动半分,男人眼神空洞,脸上的血迹未干,如同一只将死的野兽。
少年敲击木桌,一快一慢,毫无规律可言,当面端上桌,少年才缓缓睁开双眼,少年一身黑袍,紫金色的线条穿插其间,与这世井小巷格格不入,看着碗中升腾的热气,一缕白发垂至脸颊,“百世东平,真是无巧不成书,看来要加快了。”
晨雾渐起,微蓝的天空划过一抹红霞,晨光微凉,安抚着每一个焦急无助的人。
院子里摆放着各种兵器,角落里的铁砧落满灰尘,稚嫩的孩童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挥舞手中的木剑,一旁的悟胤正擦拭兵器,林中不时传来啾啾的鸟鸣。
“刺!”悟胤仍在低头擦拭手中长剑。
孩子听闻换了个动作,继续机械地挥。忽然孩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爷爷我可以去打猎了吗?”
“你还小。”
“我已经五岁了!”
“还是太小,你兵器练的也不够。”
“哼!”孩子猛地往地上一坐,“离叔又骗我。”
暮离迷迷糊糊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孩子看向暮离,又看向悟胤,“那我可以叫你老头吗?”
本来有些迷糊的暮离此刻猛然睁大双眼,往后退了两步。
悟胤手中长剑向后一挑,同时抛出一个布袋,右手接住了酒坛子,而暮离手中多了一个布袋。
“喂!老头你就不能小心点……”话未说完,看见孩子,突然一阵心虚。你这臭小鬼。
“就不该让你教他,还有,你拿的是我的酒。”
“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引得孩子一阵惊叹。
“去龚婶那拿他的衣服来,顺便在老孙那买些酒回来。”
悟胤灌了一口酒,站起身来,“走吧,小鬼,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打猎的。”
孩子起身屁颠屁颠地跟着前面的悟胤。
“我也能像你一样吗?爷爷。”
“别偷懒就行了。”
“我肯定不偷懒!”
走近山林,蝉鸣愈响,悟胤手持木弓,腰挂长剑,背后还背着箭袋。
此起彼伏的蝉鸣更显林中寂静,草丛窸窣作响,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这让林中在午后仍然显得昏暗。
孩子抓住了悟胤的衣角,略显不安的张望着四周。悟胤双目浮现奇特纹路,接着一箭射出,丛中吱吱作响,一只兔子露出头来,接着便不再动弹。
“哇!”孩子露出向往的神情。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回去要加倍努力。”
“好!”
两人行至日斜西山之时,悟胤手中的大网已十分臃肿,孩子走在前面挥舞手中的木剑,直到走出山林。
微风吹拂,树叶飘落,一道人影悄然出现,身上披着动物的皮毛,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手中提着与人等高的野兽,仅一转身,便消失不见。
“青冥你别太过分!”
“不过是按规矩办事。”
“没有哪条规矩允许你滥杀无辜!”
“那是必经之路,所有的不知情都只是谎言,他们该杀!”
青面无表情,黑红相间的长袍更显他的阴沉,
“还是说你也是叛徒?”
叛徒二字不可谓不沉重。
“青文俞,要守规矩,懂分寸。”
“……是。”
“继续找,时机合适我会亲自去。”
通天的石柱依旧屹立于山巅,四季如秋的银杏落下金黄的叶片,银杏叶的大小,形状都宛若蒲扇,清风随落叶,古树沙沙低语,仿佛在诉说千百年来的日行月走,诉说着往日的梦想。
男子白发稀疏,面庞是中年模样,伏在桌上仔细地描绘纹路。桌上有许多稀奇复杂的纹路,用来描绘纹路的是一根树技,各种纹路描绘于类似羊皮卷质地的纸上。某一瞬间,纸上的纹路仿佛在蠕动,一眨眼又再无异常。
男子将手中那根树枝竖直放于竹筒,从桌下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其中记载着许多名字,颜色不一,除了名字再无其他。看来这是一本名册,接着转过身将这本名册递给身后的少年。
少年接过名册。
“告诉五家每家派出最优者涂名,你和他们一起过来。”
“好。少年大步走出房间。”
男子拿起一旁的书,书不厚,但让人感觉留存已久,翻开第一页,并没有过多的文字,似乎只是一句短短的序言:武,史,医,工,杂,记天下百家,世间万事。
五家主堂上,少年手捧名册,此刻堂外已是人声鼎沸。
“请五位家主上前”
五个中年男子走入堂中,这就是五家的家主,堂外瞬间鸦雀无声,五位家主在少年面前并排而立。
“仁家家主请涂名。”
仁家家主接过一旁的笔,沾上青墨描出了那个名字。
“仁家仁䃅!”
家主念出的名字响彻主堂上下。
“义家家主请涂名。”
“义家义澂!”
“礼家家主请涂名。”
“礼家礼倕!”
“智家家主请涂名!”
“智家智樘!”
“信家家主请涂名。”
“信家信柷!”
少年合上名册,“被涂名者,请随我来。”
六人行至一处,面前是巨大的石柱,石柱旁是一级一级向上的台阶,中年男子白发稀疏,此刻站在台阶第一级。
“族长!”六人齐声叫道,并行了一礼。
“过来。”族长同时向六人挥手示意,“你们家主应该对你们说过接下来要做的血盟。”
五人点点头,少年则是一脸无知。
“即是你们对天地的承诺,要敬畏天地,不可背弃,不然最好的后果就是死。”
族长看向少年。
“明白。”少年如是说道。
最好的后果?其余五人面面相觑,这好像和我们所知道的不太一样。
“谁不愿意血盟便回去换人。”
六人眼神坚定,此刻他们的答案显而易见。
“好!”族长将砚台放至六人手中,“割开手指,滴入砚台,跟我宣读誓言。”
“不做帝王,不争权贵,不负家族,神柱为证,以我血,荐天地!”
族长收回六人手中砚台,塞给信柷一把草药,信柷看着砚台中自已的血呼之欲出,这是割多了啊。
族长将六人的血混在一个更大砚台上,走上台阶,停在第五级台阶拿起笔,沾上砚台中的血,在面前的纹路上不停描绘,直至砚台里的血被笔吸尽,笔毫描不出血方才停下,族长描完的那一瞬间,六人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离自已而去,不再属于自已。族长将桌子上的六个包袱分给六人,“好好利用,有任何不懂的问东平淳。”
夜里的蝉依旧高亢,屋内孩子睡相可喜,嘴角些许湿润。暮离正往嘴里灌酒,悟胤若有所思。
“小鬼的家人还是没下落。”
“多半是不知死哪了,这个年头,乱啊!”暮离静静喝着酒,看着孩子,“这小鬼也没个名。”
“嗯!”悟胤点了点头,好像是决定了什么。
“那就叫他尘吧!”
暮离猛地转过身,睁大双眼看着悟胤,嘴角漏出些许酒。“喝多了?”说着一把抢过悟胤的酒,喝了一口,“这不能啊!”暮离看着悟胤,愈发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