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是个大都市，繁华程度虽然比不过那几个一线，但在二线城市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此时已是傍晚九点多，但这座城市依然没有进入睡眠。
淅沥沥的秋雨带起一阵薄雾，徐顾渊坐在车上，看着路边的景色飞驰。
雨幕晕开了街道的昏黄灯光，勾勒出斜织的光影。雨水打在车窗玻璃，绽放出一朵朵橘色的花。
街上的人撑着伞，亦或是穿着雨披，快步行走。五颜六色的灯光渲染了这座城市夜晚，在这场秋雨的映衬中为城市添上一层光与焰的霓虹。
雨越下越大，秋天的雨按道理来说不该有如此滂沱。弥漫的水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朦胧之中。
路过的汽车飞驰而过，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叔叔双手握着方向盘，身体坐的笔直，神经紧绷的样子。
徐顾渊从没见他开车如此认真过。
汽车缓缓驶过收费站，速度快速飙升到120码。
“小渊，你把中央扶手盒打开。”叔叔命令道。
这个盒子里一般放着大量的假发票，还有叔叔珍藏的两张照片。
叔叔说，那是他女儿的照片。
“照片拿着。”
“啊？”徐顾渊心中有些疑惑：“我拿这个干嘛？”
“帮我找到她。”
“啊？！”
徐顾渊这回更加纳闷了。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磨叽啥呢。”
“哦。”
虽然心有疑惑，不过叔叔说的话，徐顾渊大多还是听的。
他将照片收进口袋。
见他完成动作后，叔叔才继续说道：“将来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去见一见她，就当是代我去的。”
“你为什么不去？”
“我不敢。”
叔叔的话令徐顾渊大受震惊。
叔叔是个爱吹牛的人，总喜欢把“我老牛逼了”之类的词挂在嘴边，还总让徐顾渊昧着良心夸他。
能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徐顾渊默默地把口袋的拉链上。
车厢内回归沉寂。
徐顾渊扭过头，继续看着路边的景色。
街灯依旧昏黄。
不远处的公园里依稀看见人影闪烁。
路边的电话亭里站着披着灰色雨衣的人。
街道的垃圾桶有条流浪狗正在翻找着垃圾。
路口的灯光下，两个身影携手并肩走着。
等等！
自己不是刚刚经过收费站吗？！怎么会看到街道的景象？！
徐顾渊感受到目光的注视，公园、街道、路口...他仿佛听见耳边有人在低语。
不止一个声音...
那是一群难以分清的呢喃，它们混杂在一起，仿佛是一尊神像高高悬挂在天空，四周是无数臣民的朝拜。
“小渊！退回来！坐好！”
在叔叔厉声命令之下，徐顾渊下意识地就端正地坐回了座位。
老旧的大众车在高速飞驰，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叔...”
“别说话！”
徐顾渊回头看向叔叔，他剧烈颤抖着，全身上下唯有握着方向盘的手臂能勉强稳住。
一根根粗红的血管从叔叔的手臂上暴凸，不断扭曲着，颜色清晰而艳丽，似剧毒的细蛇在隐匿。
墨镜、口罩和兜帽在缓缓脱落，露出叔叔成熟的面容。
那张沧桑的脸上如同被点燃一般，微弱的火光从下颌向上蔓延，将粗糙的肌肤烧成一片漆黑的焦炭。
徐顾渊见过无数恐怖的面容，但当叔叔的脸上出现灼烧之时，他的内心忽然慌了。
“咚咚”
车窗被扣响。
徐顾渊视线挪过去，一个红色的阴影正站在窗外。
“退回来！坐好！”叔叔重复地吼道。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只剩一堆黑色的焦炭般的物质。
强烈的推背感传来，汽车的速度从120飞速飙到了200！
“小渊，闭上眼。”叔叔粗犷的声音传来：“在没有我的允许前，不能睁眼。”
“是鬼吗？我不怕的。”
徐顾渊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他此时已经清楚了自己的遭遇。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叔叔，竟然也是鬼。
红色的鬼气弥漫在车厢之中。
“闭眼！”叔叔再次发出一声怒斥：“臭小子，你才什么水平，也敢说自己不怕。”
“在没我的允许前，不允许睁眼。”
... ...
临江市精神卫生疾病研究中心，地下指挥中心。
小鱼看着地图上暴涨的鬼气指标倏然起身。
“鬼气暴涨，就在我们基地旁边！快通知院长！”
身边的工作人员焦急回道：“院长一小时前出去了，联系不上！我去通知老牛他们。”
“不行！”小鱼身体颤抖着盯着屏幕，声音颤抖：“这个级别的鬼气...是红衣！老牛他们会死的。”
她看着屏幕上越来越浓郁的红点，思考了数秒，转身朝外走去：“我去通知布偶。”
“叮”
工作手机的铃声响起，小鱼扫视一眼，悬着的心逐渐平静。
“关闭所有灵能设备，保持静默。”她平静地通知道：“院长已经到现场了。”
... ...
车厢内，叔叔松开了方向盘。
老旧的大众车内燃起了猩红的火光，血腥味混合着烧焦的臭味在空气中散开。
火焰掩罩之下，叔叔的身体化作一片飞灰，从车中飘散、消失。
“才三只小红衣，看不起我是吧...”
一团红色火焰包裹的身影在雨夜显现。
火焰升腾，四周的温度却在不断下降。
徐顾渊紧闭着双眼，团坐在副驾驶位上，在寒冷中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级别的鬼！”
虽然徐顾渊闭着眼睛，但外界那近乎实质的鬼气不断冲撞震动着车身，即便是隔着车门都能感受到那股鬼气的强大。
一只手掌轻按在他的头上，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驱散周边所有的寒意。
“别怕，小渊。叔叔我老牛逼了。”
不知何时，汽车的四周已经站满了数不清的难以辨别的身影。
“这些小趴菜，叔叔我一巴掌一个！”
红炎在空中震闪，一片火海向四周蔓延。
冰冷的红炎分化为一条条恶毒的长蛇，咬向那一道道身影。
哀嚎声，呻吟声，尖叫声，在这条高速的上空回响。
火海过后，唯有三道身影依旧伫立其中。
汽车再次震动，但这次，是发动机轰鸣的震动。
“去哪？”
徐顾渊听从叔叔的命令没有睁眼，只能焦急地询问外界情况。
“去怪谈协会！”
耳边的呢喃声消失了，徐顾渊眼皮动了动。
他想睁眼。
“别睁眼！”叔叔再次震喝，“那东西还没走。”
夜空一片深红。
燃烧的大众车前，一个手持纸扇半遮面的红衣女子踩着优雅的猫步，款步走来。
“司机师傅，愿意载人家一程吗？”
女子合上遮面的血色纸扇，露出苍白的肌肤，和鲜红的眼眶。
“你早该死了。”叔叔的声音低沉沙哑。
“人家还想再坐一遍司机师傅的车嘛~”
红衣女鬼娇嫩一笑，在鲜红的眼眶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
叔叔抬手，一团红炎凝聚：“你应该知道，今晚你若敢拦我，必死无疑。”
“是吗？”女鬼手臂轻震，打开纸扇，重新遮住自己猩红的眼眶，露出万种风情。
“但是，人家既想要你的身子，也不想死...怎么办呢？我好头疼哦...”
“去死！”
叔叔怒喝一声，红炎激射，在临近女鬼的身前爆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将方圆十米的世界笼罩其中。
熊熊烈焰燃烧了数十秒才逐渐消散。
一张血色纸扇从残炎中缓缓伸出。
“啊，好棒！你弄的人家都热起来了呢。”
红衣女鬼的眼眶绽放出邪异的光芒，声音依旧妖娆：“人家，也要好好回礼才行。”
话音落下，地面的三道红色身影忽然剧烈抽搐起来。
叔叔低头看向地面，眉头紧皱：“这三只红衣，是你养的？”
“不然呢，临江市可没有天然红衣诞生的条件。”女鬼声音慵懒地回道：“司机师傅，你可十几年没进步了，现在，还干的动吗？”
三道红色身影被挤压，碾碎成一道红色流光，融入女鬼空洞的眼眶之中。
一枚巨大的猩红眼珠占据了眼眶的位置，将女鬼的五官挤压扭曲着，原有的右眼也因左眼的挤压完全紧闭了起来。
夜幕由深红转变为鲜艳的血红之色，一只巨大的眼球在空中凝视着大地，女鬼的身体也随之升入空中。
“小渊，车子一停，就立刻开门下车，随便找个方向跑！不要变方向，不要回头！”
叔叔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字一句深深刻在徐顾渊的脑海之中。
夜幕鲜红，地面的红炎毫不示弱，铺满了方圆千米的大地。
“当了太久人，已经快忘了怎么当鬼了。”
“你倒是提醒了我，还有这一招。”
叔叔的声音有些疲惫，但身形依然挺立。
“千里焦土？你不要命了？”天空中的女子发出尖锐的嘶吼，“这里可不只有我！”
“我说过，敢拦我，你必死。”
那被红炎包裹的身影看向远处的一座山坡，冷哼一声，便带领着无尽红炎冲向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