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章带着崔凌云赶到皇帝的营帐时,只听里面传来呜咽的哀嚎声。

二人走进去,果然见淑妃哭得已几近晕厥,三皇子亦是眼圈泛红,皇帝崔宏负手而立,眉头紧锁,余下的人也都是不敢吭声。

围猎第一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崔宏的震怒可想而知,他眉眼冰冷地抬眸看了萧子章一眼,才慢慢道:“听闻你和世子妃也是刚刚回来,正好问问你们可有受伤?”

这当然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显然是崔宏听说了白日里十公主与萧子章起了龃龉,在这怀疑二人呢。

萧子章笑了笑,方要开口,却被崔宏打断道:“叫世子妃来说。”

崔凌云面色苍白,低头福了福身子,才轻声说道:“谢陛下关心,我今日骑马受了惊,下午便在营帐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外头乱哄哄的,我没寻到世子,便命家仆陪我前去寻找,好在没多久便寻到了,并未受伤。”

崔宏冷笑一声,也不再想些什么,又转头问萧子章:“你呢?你又去做什么了?黑灯瞎火的,乱跑什么。”

萧子章坦然道:“臣听闻公主失踪,亦是十分焦急,在营帐外恰好遇到太子殿下,便随太子殿下一同入密林寻找,只见天色渐黑,我们唯恐迷路,只得返回。”

太子崔贺竹人在一旁,颔首道:“确是如此。”

淑妃却在一旁突然怒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定是你们一起设计,陷害我女儿,还不是因为她知道了你们的丑事!”

眼看淑妃就要说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皇后沈氏冷声道:“淑妃,本宫谅你丧女心痛,故而同意将南楚世子和世子妃一同唤过来,如今问不出什么来,莫要空口污蔑。”

“污蔑?”淑妃目光凄厉,恶狠狠瞪着皇后,冷笑道,“你敢说这是污蔑?你们做的丑事,难不成想我在此一一说与皇上听吗?”

崔凌云瞧着淑妃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十公主当初既能将她引到皇后寝宫,可见对皇后和北夷人的交易早就有所知晓,如今十公主一死,她失去理智,只怕当真要将这一切都说出来,与皇后同归于尽。

哪怕她手中并无证据,可如此言之凿凿,皇帝难道真的不会起疑吗?

然而皇后倒像是早有准备,她目光沉静,面色如常,只平静道:“淑妃突闻噩耗,心绪不稳,看样子是得了失心疯的,皇上,臣妾觉得还是早些召太医来,命人将她先行带回皇宫。至于十公主……妾以为,应秘不发丧,只说是在林中遇到野兽,受了惊吓,收敛尸体,一并送回宫去,待围猎结束了,再做打算。”

围猎乃是北齐国策,事关皇室声誉,若叫人知道公主都能从严密的保护中,被野兽吃了,丢了面子的,可就是皇帝崔宏了。

太子见此,也低声道:“是啊,父皇。如今北边战事正胶着,正是需要给战士们打气的时候。”

崔宏看看皇后,又看看太子,最后才沉声问三皇子道,“老三,你觉得呢?”

三皇子崔贺之强压下心中难过,拱手道:“一切以国事为重。”

崔宏点点头,“好了,你们都散了吧。”

淑妃面色大变,颤抖着声音,歇斯底里道:“皇上,小十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你就要让她死的不明不白吗?”

崔宏目光沉沉,给三皇子撇去一个眼神,甚至不愿再说什么。

崔贺之低头将自己的生母扶了起来,狠狠捏住她的肩膀,“母妃,不要闹了,我们先回去!”

营帐内一时鸦雀无声,萧子章见此,带着崔凌云先行告退,留下余下两家,继续对打。

走出营帐,已是接近黎明,天边泛起一丝丝青色,寒露深重,萧子章把自己的外衫解开,披在崔凌云身上,扶着她慢慢走回去。

二人一路沉默,直到回到营帐,崔凌云才轻声道:“皇上从一开始便没准备追究十公主之死,是吗?”

“人死不能复生,但围猎第一日便死了一位公主,实在太损皇家颜面了。”

“所以,叫我们过去,不过是为了给淑妃一个交代,但他并不想追究任何人,无论公主因何而死,他都不会在此时发作,也不会在此时大肆调查,只会等事情过去了,慢慢派人查访。我说得可对?”崔凌云喃喃说着。

“是。”萧子章答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崔凌云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萧子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好好休息吧。”他道。

那日过后,除了悄然离开的淑妃和“十公主”,围猎一切照旧,皇帝也表现得兴致很高的模样,带着皇子们围猎、庆祝,夜里还宴请了一众武将大臣。

期间,边关前线传来捷报,李既屡战屡胜,大破北夷人的兵马,让北夷人后退三十里,收复边塞小镇一座,如今正在镇上休整。

皇帝听后大喜,说北齐自戚家之后,终于又出了一员猛将。

崔贺之也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十公主的惨死竟仿佛一滴水落入海中,再没了踪迹。

直到围猎之后回宫,又过了十日,才发丧说是公主得了急病去世,一时举国哀切,李既更是连写三封家书,想回京为妻子主持丧礼。

崔宏自然是心中感动,可想到前线战事,只回信嘉奖勉励,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

这些对外的政治作秀每一样都是足足的。

只有当事人明白其中的暗流涌动。

十公主出殡之后,淑妃便病了,一病不起,病得疯疯癫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还被皇帝申斥了。

“淑妃也是老糊涂了,竟直接跟父亲说,是北夷人杀了小十,还说母后与北夷人有所勾结,实在是愚蠢至极。”崔贺竹召萧子章入宫,一关上门,便冷笑道。

萧子章挑了挑眉:“皇上的反应呢?”

“说她得了失心疯,将人关到冷宫去了。”太子若有所思道。

萧子章听此,微微挑了挑眉道:“不太对劲啊殿下。”

“你也觉察到了?”崔贺竹似笑非笑道,“老三可还在呢,不过死了一个女儿,又不是没了夺嫡的资格,何至于此?”

“只怕是在借机生事呢。”萧子章轻声道。

“你有何计?”

萧子章沉吟片刻,才慢慢开口:“不若我们先发制人,叫皇后娘娘将此事告诉皇上。”

崔贺竹抬头,紧紧盯着萧子章,许久才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来:“这是什么法子?你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