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寝殿位于皇帝寝殿的西侧，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
只是此时外面又飘了雪，崔凌云又被冻了一遍。
太皇太后乃是当今皇帝的祖母，她本是南楚皇室，却嫁了崔家先祖，一路跟随征战，后来崔家先祖封王称帝，她便成了太皇太后，若是认真论起来，她是萧子章的姑祖母。
老太太今年八十几岁，身子骨却十分硬朗，天生一副笑像，见着崔凌云，欢喜地不行，握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夸奖。
“好好好，能娶到郡主，你小子是有福气的。”
“姑祖母说得是。”萧子章温和笑道。
“瞧瞧这孩子，身上都湿了，锦绣，去带郡主换身干爽的衣裳去，再命御厨备膳，今日哀家要与世子殿下吃南楚的家乡菜。”
“是。”锦绣是太皇太后贴身的女官，掩嘴笑后，便带着崔凌云去换衣裳，崔凌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只怕那二人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
待崔凌云走远后，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浑浊的目光看向萧子章，幽幽叹了口气。
“你父身体日渐衰败，你大哥又非英勇果敢之人，日后你能否南归，只怕是要依仗你那岳丈了，郡主那儿你可万万怠慢不得。”
萧子章瞧着太皇太后临老仍要为自己谋划的样子，一时有些不忍点破。
只怕荣王一家是不会理会崔凌云的。
嫁给萧子章的郡主，于皇室而言，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
“姑祖母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放弃的。”萧子章轻声道。
“这些年，北齐兵强马壮，皇帝日夜秣兵历马，只怕不必两年，天下便要烽烟再起。”太皇太后幽幽叹了口气，而后压低声音，在萧子章耳边道，“听闻皇帝有意与羌族言和。”
萧子章听此，面色大变：“陛下此举，实在荒唐！”
羌族如今势大，占据了大片草原，对中原地区一直虎视眈眈，北齐有大半兵力被调遣在北境防御，若是与羌族握手言和，便可抽掉打量兵力，挥师南下，到时候一统中原也未可知。
可是，羌族当真可信吗？若是趁中原混乱之际，北境告急，那只怕就是灭国亡种之灾了！
想到这，萧子章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姑祖母老了，天下大势已无力去管，唯独放心不下你，我手下还有几个当初自南楚带来的心腹，如今虽都已老，但他们的孙儿里尚有可用之人。”太皇太后握着萧子章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日后若是北齐有大乱，你可将这些人收归己用……”
萧子章怔忪间听着，终于慢慢点点头。
“子章知道了。”
崔凌云跟着锦绣来到偏殿，换下身上潮湿的外衫，换了干爽轻薄的衣服，只觉得身上好受了许多。
大约是知道萧子章和崔凌云是走着进宫的，锦绣还备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参汤过来，叫崔凌云一口气喝下去，如此一番，让她浑身上下彻底暖和了起来。
“多谢姑姑。”崔凌云放下碗，很是衷心地感谢道。
锦绣掩嘴笑起来，“世子殿下入京也有十年了，时常入宫与太皇太后走动，虽无血缘，却胜似祖孙。郡主乃是世子妃，在太皇太后这儿啊，那是不必拘礼的。”
崔凌云了然。
“郡主可曾吃过南楚的点心？奴婢叫人盛几样过来，您尝尝看。”锦绣继续热情道。
崔凌云心知这是前殿萧子章和太皇太后还没说完话，故此让锦绣拖延时间。她笑了笑，说道：“那自然是好极了。”
锦绣笑着出门，没一会儿外头却传来喧闹声。
偏殿里伺候的宫女去看了一眼，回来时面色更是难看极了。
“怎么了？”崔凌云问道。
“锦……锦绣姑姑冲撞了十公主，如今正被责罚……”
拿个点心怎么就能冲撞到公主？
崔凌云挑了挑眉，站起来。
这位十公主乃是当今皇上崔宏的宠妃所出，性子十分刁蛮任性，十六岁时因倾慕将军李既，竟下药和李既春风一度，还一举有了身孕。然而李既早有妻子，皇帝为了护着女儿，逼李既休妻另娶。
李既的妻子刚烈，自缢而亡，而李既只得与公主成婚，生下一个女儿。
只是这对怨侣自此打得天翻地覆，险些又闹出人命来，近来太皇太后做主，让十公主与驸马和离，带着女儿回宫居住。
想来这位十公主对太皇太后，定然是满心怨气。
崔凌云跟着宫女走到院子里，果然见锦绣跪在地上，旁边两个小太监手里执棍，却是犹犹豫豫，不敢下手的样子。
十公主一袭鹅黄大氅，手里拥着一暖炉，柳眉倒竖，正扬着下巴厉声道：“怎么？你们敢不听本宫的话？”
两个小太监苦哈哈地互相对视一眼，双双跪下道：“奴才们不敢，只是锦绣姑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公主如此，只怕是会被人说是不尊长辈，奴才们这委实不敢打啊！”
“你……你……你们……好！你们等着！本宫去找父皇评理去！”十公主被太监们碰了软钉子，气得脸都白了，指着那二人的鼻头戳了半天，终究只能一跺脚离开了。
崔凌云见此，才松了口气。
锦绣从容地站起来，又将两个小太监扶起，笑道：“叫两位公公担了这无妄之灾，只怕得罪了公主，日后若是责罚下来，尽可推到我头上。”
“姑姑说的哪里话，公主殿下是孩子脾气，奴才们既是皇上跟前当差的，也是能分辨两句的。”两个太监笑呵呵地，连连摆手，几个宫人又互相客气了一番，这才散去。
崔凌云围观了一场大戏，心里倒也有了些计较，看来这十公主在皇上面前并不十分受宠，若不然这些太监女官，也不至于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锦绣拜别了两位公公，才朝崔凌云走来，将她身上的领口又拢了拢。
“郡主，外头风大，仔细着凉。”
崔凌云笑了笑：“听着声音，担心姑姑，没想到却是白担心了。”
锦绣笑道：“宫里边主子们仁慈，郡主不必忧心。”
是主子们仁慈，还是太皇太后的面子太大，那就是两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