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超市,和钟宇宁家门前的十字路口一样,是本地人区唯一的超市。

超市老板姓郭,叫郭雄。他长得胖,两条腿就像丰满的萝卜一样,双下巴就算抬头也能明显的看的出,而他偏偏又长得高,头发天生淡棕色,本地人背地里都喊他郭狗熊。

这超市几年前还叫郭家超市,是郭雄他爹看店。后来他爹突发心脏病走了,郭雄在家里排行老大,他不得不接下这个担子。而他接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换名字,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大超市。

天黑前来买东西的人总是特别多,像是串通好了一样,一群人接二连三的走进大超市。

其实这超市真不大,也就上下两层,总共也就才八九个货架,上面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临近过期的商品。

郭雄坐在收银台前,嘴里含着柠檬糖,手上打着游戏。哪些人会偷偷带东西他有数,到时候结账多收就行,反正那些东西也没标价。

他把注意力全放在游戏上,可他那破手机实在没用,刚开局就黑屏闪退了。郭雄把手机恶狠狠一摔,啐了一口,盯着走来走去的顾客。

也钦贤就是这时进来的。

他刚进来就看见老板仿佛要吃了他一样,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他思索了一会,得出了结论。自已是第一次来这个超市,老板与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瞪他?那=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自已太帅被嫉妒了。钟宇宁望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用手戳了戳也钦贤,才把那人的思绪拉回来。

也钦贤双手插兜,在门口转了几圈还没找到自已想要的东西,便大步流星向郭雄走去。郭雄没好脸色的望着他,像是吃了几斤辣椒一样,呛得很。

“有购物车吗?”也钦贤倒是很平静,仿佛真是一个来购物的。郭雄没回答他的问题,低下头重新打开游戏,一副你爱买就买不买拉倒的样子。

也钦贤无奈的摸摸鼻子,倒也不生气。

“楼上应该有几个。”钟宇宁搭话道。

那木质楼梯实在太烂了,每踩一脚都有种会坍塌的感觉。两人小心翼翼爬上二楼,迎面撞上一个中年男子。

他双手都缩在宽大的袖子里,袖子鼓鼓的。也钦贤只瞄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寻找购物车。

钟宇宁见也钦贤不开口,他一小孩子也当没看见。中年男子小心地注视着他们,匆忙跑下了楼。

也钦贤在货架后面不知道在找什么,灰尘扬了一地。钟宇宁捂着鼻子走过去,看见他正从一堆杂物里拽出一个手推车。

那手推车轮子不太灵活,拉了几次还在原地不动,仔细一看整个车身就没几处完好。也钦贤来回推着车子,又看看钟宇宁,自言自语道:“应该够大。”钟宇宁实在不知道他这是在弄哪一出,便嫌弃地帮也钦贤掸了掸灰,怕他这便宜师傅被灰呛死。

“别动。”也钦贤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紧盯着楼梯方向。

二楼现在就他们两人,楼下倒是还有几个逛超市的顾客还没走。

“闻到了吗,礼秽的气息。”也钦贤拉着钟宇宁的胳膊,另一只手紧握在推车把手上。钟宇宁一开始没闻到那腐烂味,后来专注精神后,他果然闻到了一丝气息。只是这气息太淡,很快他就闻不到了。

“这礼秽至少丙级,他会隐藏自已的踪迹。”也钦贤环视四周,手上力道丝毫不减,钟宇宁感觉手骨都快被捏断了。

如果是以前的也钦贤,区区丙级,还不够塞牙缝,但以他现在的礼数,身边还有一个钟宇宁,他实在不敢冒险。

也钦贤压低声音,把钟宇宁又往身边拽了拽:“一会我让你跑,你就跳到手推车里不要出来,记住,千万不要出来。”

钟宇宁头一次看到师傅正经的样子,毫不犹豫的小鸡啄米似点头。但是他怎么总感觉师傅在通过他看另一个人...

“师傅,你....”

也钦贤突然如梦似的回神,他愣了一下,看到钟宇宁的神情似乎意识到自已刚才做了什么。他松开锢住钟宇宁的手,有些晃神,“对不起,我...我好像又不自觉的...”

“师傅,你是生病了吗?”

也钦贤苦笑:“我也不知道,从我来这起我就总是这样....总之,我让你跑你就跑。”

话音未落,那腐烂气息忽然直面而来!

“跑!”也钦贤一把推开钟宇宁,湖蓝色火焰从掌心升起,硬是挡下了那直冲脑门的一击!

钟宇宁被这一巴掌吓得够呛,说让跑就跑,那也没这么突然的啊!

也钦贤被这一击震得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墙壁。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喉咙里全是血。

那礼秽至少两米高,身体弯曲成九十度的样子,几十条手挥舞着,几乎布满全身的黑眼珠不停的转着,戏谑地看向也钦贤。

他还没注意到钟宇宁,事情还不算太坏。也钦贤撑墙勉强站起,这么狼狈的模样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一脚踹开装着钟宇宁的手推车,决定用十成礼数把它抹灭,力量用光了也不要紧,钟宇宁会把他带回去。

也钦贤双手合十,耀眼的朱红色火焰缓缓从掌心燃起,倒映在他双眸中。那礼秽也感受到了强大的气息,它丝毫不给对方机会,几十条手直冲也钦贤的面门!

也钦贤双掌分开,火焰化为一把利刃。

几乎是一瞬间,他又感受到另一个气息。是一位礼官,还是位至少辰级的礼官。

他使出全力,弯腰躲过攻击的同时将那礼秽的手直接砍断!黑色的血污不断从切口流出,那礼秽退后几步,发出古怪的尖叫。

也钦贤高估了自已,他虚脱的倒在地上,再想抹灭那礼秽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还好,那礼官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也钦贤终是撑不住,缓缓合上沉重的眼皮。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那礼秽被原地抹灭,钟宇宁艰难的从手推车里爬出来,向他跑来。

如果他这一生是这样的结局...也挺好.....

也钦贤醒来时,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视线逐渐恢复后,便看清了钟宇宁瘦削的脸。

这小孩长得清瘦,眼睛圆圆的,脸颊上还有点雀斑,乍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少年。

钟宇宁似乎在床边等了他很久,脸上焦急担忧的神情直到也钦贤醒来也没丝毫变动。也钦贤于心不忍,便撑着床沿想坐起来。

钟宇宁在旁边扶着他,给他整理被子。也钦贤费劲的靠在床头,感觉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这里应该是钟宇宁的家,也钦贤透过卧室门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餐桌,一天前他还在那桌上吃过饭。谁能料想到仅是一天后,他就进了卧室的门,还躺在床上了呢。

那掉漆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也钦贤,也钦贤只能看见他的黑色烫着金边的披风和头上戴着的镶着金边的军礼服黑帽。

那人的手指修长,犹如上好的白玉,正不轻不重的一下一下点在桌上。

也钦贤在大超市晕过去的前一秒感受到的气息就是这礼官的。

那礼官似乎感觉到也钦贤醒了,便站起身低头理了理衣服,然后转身向他走来。

那人脚蹬皮靴,显得小腿修长,身着黑色军礼服,细长的金丝链从肩头系到腰间,白色金边皮带松松的系在腰上,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镜框上垂下一条黑色的小链子。即使钟宇宁家里光线昏暗,那链子在也钦贤眼里仍然亮的显眼。

总体来看,是个赏心悦目的人。

也钦贤的心情突然好极了,身体也不累了,满面春风的望着那人走近。

那人走到床边,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也钦贤的春风淡了淡。

这礼官要说是辰级可能还低了不少,至少要到寅级。寅级,仅次于子和丑。

也钦贤觉得他今天肯定是走狗屎运了,能抱大佬的大腿!

那人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也钦贤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仍然紧盯着他看。

足足沉默了几十秒,坐在椅子上的人先开了口:“礼督的名册里没有你。”他的声音清冷好听,就是有点不近人情。

“你为什么不在里面?或者说,你是怎么把你从这里面除去的?”

也钦贤打量他被刘海遮住的眉眼,笑着说:“初次见面难道不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大礼官?”

被叫做大礼官的人脸色又冷了些,说:“你既然认识我,还能这么淡定,看来你确实有些秘密。”

整个房间的气压瞬间低到了极点。

昨天也钦贤昏过去后,这位大礼官从天而降,眨眼间解决了礼秽,随后就冷冰冰的看向倒在地上的也钦贤。

钟宇宁缩在购物车里,但没有感觉到一丝害怕。他莫名从心底觉得这人一定是来帮他的。他的想法的确没错,这大礼官是帮他解决了礼秽,救了他一命,但是把也钦贤那么大个人送回家的事他可不帮。

于是钟宇宁只好独自一人连拖带拽把也钦贤搬回了家。

“那个...大礼官是什么啊?”钟宇宁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提问,似乎想缓解气氛。

“徒弟,有点眼力见吧。”也钦贤不留情面的打断他。“大人聊天的时候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去外面倒点水来。”被自已师傅嫌弃了的钟小同学灰溜溜的出去了,想着给自已师傅的水里加点盐。

“先别说那么正经的话题嘛。我叫也钦贤,是这里的本地人。”

“哦?本地人?”白允蔺轻笑一声,“据我所知,本地的礼官都在我的册子上,而且本地人介绍自已的时候从来不会说自已是本地人。”

“哦,为什么?”

“本地人可都渴望着发财,也礼官。在这里,本地人就是穷人的代名词,外来人才是富裕的象征。”

白允蔺看向也钦贤似乎破烂的衣服,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礼官,你不觉得湾南市最近很反常吗?”

“这是我们礼监的事,与你无关。你如果不肯说,那你就去礼督说吧。”

“别啊大礼官。”也钦贤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这样吧,我用一个秘密换你两个问题的答案。”

白允蔺嗤笑,“你凭什么跟我一换二?”

“就凭....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也钦贤眯起双眼,“我猜大礼官你..想知道把名字从礼册上去除的方法,对吧?”

白允蔺睫毛一颤。

“我说对了吧?”

白允蔺不置可否。

“那我问了哦?大礼官你叫什么?”

“白允蔺。”

“白允蔺....”把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细细咀嚼过后,也钦贤开口道:“这是第一个问题。”

“我没兴趣和你拖时间,”白允蔺瞥了一眼窗外,“快问,问完我就把你带回礼督。”

也钦贤笑了笑说:“那还真是荣幸。”

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望着天花板说:“这第二个问题嘛...有点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