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薄羌从未在父亲口中听到过一句夸奖。

父亲对他,只有上位者对下位者是打压。

是的,在薄钟海心中,儿子永远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完美艺术品,需要他的锻造打磨,才会有所成就。

薄羌必须按照他的规划生活,从上学,入伍,退役,经营公司,每一步,都是严格按照薄钟海的计划稳步进行。

薄羌要考到最完美的分数,执行最艰难的任务,站在金字塔的顶尖,这样,才能算得上是薄钟海的儿子,才能不愧于薄家的名号。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其实,薄羌也一直是崇拜父亲,父亲是他的偶像,更是他的榜样,他每一步前行的道路,都有父亲留下的脚印,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你的父亲好优秀,好厉害,有他在旁边鞭策你,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厉害的人,是像父亲一样的人吗?

可惜,他辜负了父亲的期待。

当他因为恐慌症和躁郁症休假时,父亲把他关上房间,像是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小狗,或是毫无用处的废物。

“我真是没想到我竟然养了个废物,现在,那帮老家伙一定笑掉大牙了!薄钟海的孩子,我薄钟海的孩子居然像个逃兵一样怂了!”

“抬起头来,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不敢开枪了!薄羌,我没有你这么废物的儿子,我没有!”

“我的要求很难吗?作为我的儿子,你的头衔无论如何都要超过我,然后以最荣誉,最光荣的方式退役,我的要求很难达到吗?为什么你做不到?我对你太失望了。”

严父的面具破碎,露出的,是薄钟海的私心。

薄羌这才看清,父亲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优秀的儿子,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罢了。

所以,提线木偶亲自斩断缠在身上的线,从自己的婚姻开始,忤逆他。

那时薄氏危在旦夕,薄羌带着沪城的豪宅项目归来,无疑给薄氏打了一剂强心剂,薄羌的要求也很简单,他要决定自己的婚姻,另外,集团的决策权必须归他。

所以,薄钟海是被儿子逼走的。

薄钟海把儿子那个结婚对象调查个底朝天,看到赌徒两字,他还以为薄羌迷上了会所出身的女人。

没想到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学生,只是能力平平,又摊上这样的家人,实在不是个良配。

可此时薄钟海根本没有余力阻止,只能寄希望于儿子能尽快收心。

玩玩就够了,可别真的对那女人上心了。

一晃5年过去了,不止没收心,孩子都出来了。

薄钟海憋出一口老血,一心想着给儿子点颜色瞧瞧,证明他的老子宝刀未老。

之前韶音受伤,薄钟海还以为抓住沈冰的把柄,没想到竟然闹了个乌龙,巴掌打到了自家人的身上。

而生意场上的薄羌手段狠绝,心思缜密,绝不留把柄后患,身处在这个由金钱铸造的帝国里,怎么可能是干净的?越往上爬,越是肮脏黑暗,可薄羌每次都全身而退,根本找不到破绽。

近几年,他居然还找到周家私生子,一步步扶持他,力图以最小的代价收购周家。

如果把周家收入薄氏囊中,就真的没人能降得住薄羌了。

正在薄钟海一筹莫展时,他最讨厌的人,却给他递上了刀,那他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儿子就算被刀抹了脖子也不肯求救。

薄钟海只觉得儿子太傻。

成功的人,不是他们多聪明,多有运气,而是他们够心狠。

做常人不能做,忍常人不能忍。

薄羌的道行终是差了点。

他这个父亲不介意好好教教他,做生意的道理。

薄钟海动了动唇,“儿子,这些年,你也疯够了,沈冰不是怀孕了吗?你就好好照顾她,照顾好我们薄氏未来的继承人。”

闻言,薄羌轻笑了一下,等到薄钟海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他问:“向香港证监会检举的人,是不是你?”

薄钟海的手放在砚台模样的门把手上。

“已经不重要了,你对集团造成的种种损失,我既往不咎,从今天起,你就是集团的董事,不再担任集团要职。”

薄钟海转身,“看来下次见到你,要在董事会了。”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了。

苏伟姗姗来迟,“薄总……”

总裁办的人已经清出了薄羌的私人用品,交给苏伟。

“薄总,这……”

“对不起,薄先生说您必须马上离开,不然,他就要叫保安了。”

薄羌紧盯着办公室的方向,不愧是父亲,蛰伏这么多年,大概就是等着这一天呢,对权利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旦拥有,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父亲忍了这么多年,也很辛苦吧?

只是这场战争,谁才是赢家,还未可知。

薄羌朝着办公室反方向走,精致的皮鞋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现在可不是二十年前,以前的那套招数,早就行不通了。

薄氏的人事变动迅雷不及掩耳,于8点钟定时发出的一份公告如同在资本市场投下了一声闷雷。

周思滑动着iPad,拿起面包沾了点姐姐做的酸奶芝士酱,送入口中。

真甜。

干净的手指放大公告,只见在一排排如雷贯耳的名字中间,有一行颇有意思的文字。

「铂金画廊总经理由覃泽担任。」

啊!

韶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别墅,周思还没看清人,就被一个抱枕袭击。

韶音还穿着睡衣,此时此刻,她不顾形象地指着周思的鼻子,“说,到底怎么回事?哥怎么会被罢免,你不是说哥不会有事,你是不是骗我?”

周思捏着抱枕,棉质布料上还残留着韶音的香水味,周思皱了皱眉,然后荡开笑容,“这我真的不知道,而且,就算是我想害你哥哥,你爸,你父亲薄钟海,也会害他吗?”

周思把抱枕放在一旁,“现在剥夺薄羌一切身份的人,是你爸爸。”

“是不是你对我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借着女婿的身份,想要对我哥哥不利!爸那么疼哥,怎么会把他赶出集团,一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

说着,韶音扬手便要给周思一个耳光。

周思眼疾手快接住,脸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