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秀女在台阶下站成一排,一齐下跪行礼,又一起起身,都垂手而立,不敢抬头直视。
只听一旁的太监尖细的嗓音开始唱名:“霁州县丞叶斛之女,叶静,年十五。”
“兵马司副指挥齐树茂之女,齐诗,年十六。”
……
谢晚凝听着身边人一个个站出去,又站回来,心中紧张的不行。
她是最后一个,本想着每个人都要询问二三,叫到她也需要些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到她这一列,这些人都只是被问了个名,就被撂牌子叫下一个。
太后也觉得这一行看的有些快了,问道:“羡儿,怎么不多问一会?”
“儿臣只是觉得这几位秀女姿色平庸,不得朕心。”
太后不以为然:“皇室妃嫔,不能只看外貌,更要德才兼备,贤德品行才是重中之重。”
“母后说的是。”
太监又唱一人:“翰林院编修余之珈之女,余灼,年十六。”
舞辞羡仍没有询问的意思,便由太后开口:“既是翰林院编修之女,想必自小便通读诗书,你可有什么喜欢的诗句。”
“臣女不才,读过四书五经,却不得其深意,若说最喜欢的诗句,便是诗经中《桃夭》一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臣女闺名便出自此处,家父希望臣女贤良淑德,宜室宜家。”
“上前来。”
太后打量其容貌,绰约大气,不算倾城之姿,却有书卷气自内而发,让人看着舒心,回答问题也十分得体,不骄不躁。
“余大人教女有方。”太后满意点点头,问皇帝心意:“羡儿,你觉得呢。”
舞辞羡微笑:“母后觉得好,便留下。”
太监闻言说:“余灼,留牌子。”
舞辞羡并不关心这些秀女的去留,目光一直定在最旁边那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身上,他刚刚只是随意一瞧,竟在她身上看到了傅栀晴的影子。
若不是知道傅栀晴一定不会进宫选秀,他真要把这人当做女侠了。
同样对此人目不转睛的还有傅梓曦,她一开始也愣住了。
可下一瞬她就认出,那人是谢晚凝,明明她们见过两面,还是近距离的接触,她从来不觉得这两人有半分的相似。
可就是刚才那一眼,饶是与傅栀晴亲如一人的自己都差点认错了。
谢晚凝穿上傅栀晴最喜欢穿的黄色衣裳,给人的感觉太像了。
谢晚凝站在台阶下低头盯着白玉路面,她总觉得有两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可她不敢抬头,怕被傅梓曦看见,转身就对皇上说自己的坏话。
太监又开始唱名,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她的心跳得越发急速,砰砰砰的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定安司镇抚使谢楠骁之妹,谢晚凝,年十五。”
谢晚凝只觉得心脏有瞬间的停滞,而后赶紧走上前两步跪拜:“臣女谢晚凝参见皇上、太后、皇后。”
“谢晚凝……”舞辞羡低低念叨了下这个名字,而后笑意上扬,靠在椅背上:“走上前来。”
“是。”谢晚凝起身,缓缓走向台阶,可她实在太惧怕面对傅梓曦,脚步放的很慢,走到正堂也仍低着头。
“抬头。”舞辞羡漫不经心说道。
谢晚凝藏在袖中的手不停揉搓,两息过去,仍未有动作。
现场仿佛暂停了一般,四双眼睛齐齐盯着她。
站在身边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喘,御前失仪可是大罪。
魏涟见状,正要提醒,就见女子猛地把头抬起,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紧抿的唇角,不敢睁开的双眼,还有绷得僵硬的脸颊。
舞辞羡见她这副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唇佯装咳嗽遮掩。
太后不悦,这人也太胆小了,她不喜欢。
没听见想象中傅梓曦的指认之声,她缓缓睁开眼,第一个就去看傅梓曦的脸色,见其神色无常,没有揭穿自己之意,才放下心。
“你这反应,朕还以为你不是来选秀,是要去赴死呢。”舞辞羡打趣道。
谢晚凝赶紧躬身认错:“臣女失仪罪该万死,但臣女甘愿为陛下赴死。”
“……”舞辞羡尴尬的扯着唇角,挠了挠额间道:“朕又不是阎王爷,生死簿上勾谁谁死。”
谢晚凝把头埋的更低,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朕让你抬头,怎么又低下去了。”
谢晚凝唯唯诺诺的又把头抬起。
舞辞羡看清她的面容,却有些失望,明明远远看上去与傅栀晴十分相像,可如今近处瞧着,却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倒还是有些相似。
“衣服不错,你与这颜色很搭。”舞辞羡指着她衣服说:“朕觉得你清新脱俗,便记下名字留用。”
谢晚凝自知这次选秀是错漏百出,没想到还能被选上,当即喜不自胜,笑容浮面,跪下叩首道:“臣女叩谢陛下圣恩。”
太后眉睫微压,只觉得这人心浮气躁,沉不住事,可皇帝喜欢,她也不好过多干涉,就当是养在后宫解闷吧。
谢晚凝回到行伍,得意的扫了一眼旁边落选的秀女,顿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扬眉吐气。
太后扶着禾安起身道:“哀家累了,先回慈宁宫休息,皇儿也早些回乾清宫歇着吧。”
“儿臣恭送母后。”
“卿儿,跟哀家一起回去。”太后朝傅梓曦招招手,又转头对皇后说:“皇后,你就陪着皇上吧。”
“臣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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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
宫里谢晚凝中选的喜讯已经传到了谢家,谢楠骁早早站在宅前等候妹妹回家的马车。
他对妹妹中选除了喜悦,更多的是不舍,一旦入宫,除了逢年过节可以出宫探亲,平常可能都见不到一面。
母亲早逝,父亲无为,他早早担负起抚养妹妹的职责,他们之间的情谊并非寻常兄妹能比,说是兄长,其实他更像一个父亲。
远处,马车驶来。
谢楠骁上前迎过去,扶着妹妹下车,道喜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谢晚凝一脸凝重。
明明中选,妹妹应该是最开心的才对。
谢晚凝拉着谢楠骁赶紧进屋,紧紧关上房门才质问道:“哥哥,你不是说那个傅栀晴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嘛,为什么她姐姐会是长公主!”
“啊!”谢楠骁惊呼一声,觉得不可思议。
镇定下后,他在房内来回踱步,头脑风暴之后他才重重捶拳,豁然顿悟:“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呀,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差点被她害死了。”
谢楠骁心中一紧,赶紧关心问道:“你们今天怎么了?她难为你了。”
“那个贱人不让我去选秀,要不是正好遇见堂姐,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怎么会……”谢楠骁不信,自从那日的惊鸿一面,每至午夜,他总是会梦到那婉颜仙姿,令他如痴如醉。
谢晚凝不悦:“你被那妖女迷惑心智了吧,我才是你妹妹,她要害你妹妹,你还向着她,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啊?”
谢楠骁没有辩驳,而是说:“不久前,皇上找回了失落多年的长公主,应该就是她了。”
“那她既是长公主,又怎么会是一个平民的姐姐。”
“长公主流落民间多年,被一户人家收养,跟随她从沧州来京受封,若我没猜错,就是傅家。”
谢晚凝咬牙切齿:“一个民间长大的贱婢,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等我成了贵妃,必定要她知道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谢楠骁听着她这些话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忍责怪:“怪不得那个傅栀晴一来就是千户,原来是沾了长公主的荣恩。”
他更为不齿,原本他只是猜想其靠关系进来,这下是彻底坐实了。
对于没有能力只靠人脉的,他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对了,哥哥,今日皇上说这颜色衬我,你去布店帮我多做些黄色的衣裙吧。”谢晚凝转着裙摆,自言自语小声嘀咕:“不过我真是很少穿这种颜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