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脸鼓着两腮,包着米粒,看起来更胖了。

还差点呛着。

脸上写着“真香”二字。

沈枫在厨房热好菜端出来,招呼他:“慢点吃。”

沈玙初不声不响地坐到他面前,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吃饭。

她在想,他怎么这么饿。

在她注视下,迟晋洲咽下一口饭,放慢咀嚼速度,把碗里最后的米粒赶嘴里,放下碗筷就走了。

沈枫摇摇头,收拾碗筷:“这孩子,脾气还真挺古怪的。”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沈枫正要把沈玙初锁家里出门,迟晋洲端着一盘新摘的葡萄从他面前窜进屋,放到桌上,转身又跑了。

沈玙初甚至都没看清他,饭桌上就多了盘葡萄,洗过的。

那年他七岁,沈玙初六岁。

那时的迟晋洲,是非观比他长得还要快。

新来的邻居待他亲和,整个暑假,他除了在外野,晚上就按时赖在沈玙初家吃饭。

不过他不喜欢沈玙初跟着他。

也不让沈玙初去他家。

沈玙初很喜欢他家的葡萄。

迟晋洲就用院子里的葡萄,在沈家换了一个暑假的晚饭跟午饭。

沈枫白天几乎都不在家。

他有台老旧的面包车,专门给超市拉货,偶尔私下接点搬家拉货的单子,时间倒是固定,早上七点走,下午五点多回来,晚上吃完饭,七点多又出门,十一点左右回来。

日子倒算过得规律。

沈枫每天早上早早地带沈玙初出去买好菜回来,给她做好午饭放家里。

自从迟晋洲会来吃饭,沈枫见他没人管,就多买了个保温盒,特地给他说了一声,中午跟妹妹一起吃。

条件是,帮他看看妹妹就行。

沈枫出门前,除了风扇,其余电源他都会拔掉,刀也藏起来,就将沈玙初锁在家里,叮嘱一通,然后再出去开车。

白天中午,迟晋洲就顶着大太阳,跟沈玙初隔着铁栏门一起吃饭。

有时他吃完饭就走了,沈玙初就去洗碗。

太阳不大,迟晋洲就会拿出他的家当,跟沈玙初玩会儿翻纸片。

他说她笨,不适合玩这个。

他也很会享受生活,每次中午吃饭,用不多的零用钱买两瓶汽水,给沈玙初一瓶,自已一瓶。

沈玙初要跟他干杯,他不干,说她傻。

迟晋洲还会给她买零食,就像喂笼子里的小猫一样,放在铁栏门里,投颗石子进来。

沈玙初听到会出去拿。

每天沈枫回来带好吃的,也会给迟晋洲带一份。

就这样,沈玙初被锁在新家里,待了一整个暑假。

等葡萄藤上的葡萄摘完,两人也开学了。

颗颗饱满又多汁的水晶葡萄,陪了沈玙初一整个暑假。

往后好多年,都是迟晋洲摘,她就负责坐在他旁边吃。

沈玙初上一年级,迟晋洲升二年级,同一所小学。

上学不会一起,放学碰到也不会说话。

但迟晋洲会走在她旁边,吓得沈玙初新交的朋友都离她远远的。

迟晋洲会一直跟着她,上公交、下公交,但不会一起进家门。

沈枫已经做好饭菜,招呼他进去吃饭,他摇摇头回家,放下书包后,就去了外边吃饭。

因为没有了葡萄,迟晋洲就真的没有再去她家吃饭。

上学有生活费了,他有时候就在学校门口小摊上,或者街边汉堡店解决午饭跟晚饭。

有时候送她回家,放下书包再去巷子口吃馄饨。

迟晋洲对她总是绷着张胖脸。

沈玙初不懂他为什么这样。

直到看见他外公。

迟晋洲外公脾气很古怪,喜欢骂人,有点小事都会触发他的开关,跟他笼子里的鸟一样,吵个不停。

每天晚上,沈玙初都会听到隔壁有吼骂声。

不知道他在骂迟晋洲还是骂谁。

周六早上,沈玙初经常看见他随便给迟晋洲点零花钱打发了,几乎一天不怎么回来,就在巷子口逗鸟下棋。

有时沈玙初跟沈枫早上买菜回家,总能碰到齐老头在巷子口那家馄饨店吃饭,也没有看见迟晋洲身影。

还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梳油头,穿西装和皮鞋,沈玙初看见过他两次,声称是迟晋洲爸爸。

他也骂迟晋洲,还会动手。

他对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也包括沈玙初,还感谢过他们照顾迟晋洲。

可沈玙初那会儿有些怕他,甚至不喜欢他。

沈玙初以为迟晋洲他跟他外公一样,话少脾气也大。

其实迟晋洲还有另一面。

他又黑又胖,又野又霸道,在外,是人来疯,自来熟,横行霸道。

但在她面前像按了开关的机器,一秒死机不说话。

沈玙初又白又乖又倔,学习又好,看到他揪别的女生辫子,会一礼拜不理他,甚至是远离他。

迟晋洲开始主动来跟她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你揪她们辫子,好坏。”

自那之后,迟晋洲再也没干过这种事。

因为沈玙初真的很难哄好。

整片南巷的同龄小孩中,沈玙初来得最迟,也最受迟晋洲疼爱,当成妹妹那种疼爱。

谁得话都不听,最听沈玙初话。

在迟晋洲队伍里,沈玙初成了所有小孩中备受宠爱的小尾巴。

暑假寒假沈玙初也不用再被锁起来。

迟晋洲四年级,第一次跟人动手打架,是因为有人嘲笑、欺负沈玙初没妈。

第一次敲碎邻居家窗户,是因为邻居家里的狗差点咬了沈玙初,他心慌之下,投石头去打狗,砸到了邻居家玻璃。

邻居要拉着迟晋洲去找他爸。

沈玙初跑回家找沈枫。

沈枫赔了玻璃钱,跟邻居道歉,后来那狗就拴在了院子里。

再后来,南巷、学校里的小孩们都知道沈玙初身边有个不讲理的哥哥,没人敢欺负。

地铁二号线开通运营那天,迟晋洲拉着她成为首批搭乘地铁的人。

37个站。

迟晋洲说要去最后一站,沈玙初看到密密麻麻的站台名字,就觉得好长好长。

“哥哥,去那儿干嘛?”

“保密,睡吧,睡醒就到了。”

他们一直从南巷坐到了终点站——海洋馆。

那是俞城首个大型海洋馆,迟晋洲凑好买儿童门票的钱,带她去看海洋生物。

沈玙初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神奇生物。

她那天穿着黑白波点裙,趴在偌大的观景台上。

迟晋洲笑她:“你跟老鼠斑长得真像。”

她不满地走开:“你还像黑鲳鱼呢。”

她主动拉开点距离,然后不知怎么的,迟晋洲生了一下午闷气。

返程时,她实在是太累了,也没顾及迟晋洲心情,拿着薯片靠在地铁上睡着了。

迟晋洲把她手里的薯片拿过去吃掉,连她手里被咬了一半的也抽去吃了。

后来,还有很多沈玙初没有见识过的新奇事物,他们都一起搭乘这趟地铁去看了一遍。

即便没有母亲,父亲平日很忙,但沈玙初自从搬到南巷,每天充实又开心。

就这样,沈玙初安稳地度过了整个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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