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囚笼
三人进了警局写笔录。
不多时，潇暮雨先走了出来。
她依然毫无波澜，掏了根烟叼着过烟瘾，又开始琢磨渡吟稀是什么意思。
邱芸第二个出来，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笑了：“这事儿谢了。不过看你这样，心里有事呢？”
“何止呢……”潇暮雨按住蠢蠢欲动的想摸打火机点火的手，“邱姐，你看我像……同吗？”
邱芸：“……？”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语出惊人。显然她这直白的糙话给邱芸吓了个不轻：“怎么这么问？连催景那死小子又给你乱讲什么了？我回头训他一顿……”
“……确实该训一顿。”大抵意识到自已的话有多混账，潇暮雨摸着鼻尖赞同道。
“你们背着我聊什么呢？有什么是我小霸王不能听的吗？！”连催景伸头挤在二人中间。
不出意料的挨了潇暮雨一脚。
“你再他妈咋咋呼呼的，老子给你丢非洲挖矿去。”潇暮雨盯他的眼神不大友好，不知是因为这傻逼给她提的那一嘴还是自已那番混账话。
知道按她的脾性向来说到做到，连催景求助性地看向姐姐，得到了无视。
“啊！我是什么很劣质的东西吗……怎么能这样对我……没姐疼的孩子像根草——哇靠！潇暮雨你个没心肝的还打我！姐你看她！！！”
潇暮雨咬牙切齿骂道：“打的就是你这个逆子！”
这边其乐融融，渡吟稀这边倒不太好。
洗过澡之后，还留有余温的肌肤触碰到迎面而来的冷气，激得她打了个颤。将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后，她便窝在了床铺一角。
那篇突然一夜爆更的漫画她并未看完，此刻她白皙的指头迫不及待点开软件，在历史记录里翻出那本漫画。
作为一篇轻百合的群像漫画，短短几十章，却将每个角色都勾勒的有血有肉、形象生动，更别提她最喜欢的狗血部分……虽然当初更到半途作者便放出风声说要“退隐江湖”，然后一退就退了整整两年。粉丝大量流失，关注度也直线下降，而后淡出大众视野……谁料一朝回归如此风光！重新登上了首页推荐top10！
渡吟稀越看越欣慰，有种家有儿女初长成的感触。
门外传来动静，是有人回来了。
渡吟稀顿住。
门外传来女人柔弱又夹杂强势的询问：“西西？吃饭没有？”
渡吟稀艰难地喘气，是她的母亲下班了。
“吃了。”
“没做饭，在外边吃的？”
“对。”
门外没了动静。
渡吟稀仍紧绷着神经。空调开的不低，她却感觉浑身发寒，如坠冰窖。
她知道女人不会善罢甘休。
她会在夜半，不知晓女儿睡没睡的情况下，用钥匙将紧锁的房门打开，而后没事儿人一样走进来，替女儿掖好被子，把空调温度调到适中，然后坐在床侧，默默盯着床上的人。
渡吟稀本来并不知道。
甚至，在初二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母亲会像鬼一样在半夜三更坐在她旁边，令人不安地盯着她看。
升上初二那会儿，有段时间，渡吟稀一直做噩梦，总会在后半夜惊醒。更惊悚的是，每回后背浸满冷汗的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时，她都能看见女人在几乎没有的光亮下，过分消瘦的面部轮廓与死死睁大的双眼。
她被吓得几近精神崩溃，根本睡不着了，仿佛女人就是噩梦本身。
最令人恐惧的是，她根本无法确定事情从何时开始。也许是幼儿园，也可能是小学。
渡吟稀不敢告诉任何人。
奶奶早已离世，父亲也早已同另一个女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学校？她不希望让自已的人设在同学间崩塌，更不希望他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她与母亲。
还有谁可以听她倾诉？
她不知道，她如何都想不出来。
那段阴暗的日子里，她常常在与母亲同桌吃饭时反胃，迫不得已强装镇定，趁母亲洗碗时，在厕所吐的昏天暗地。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已无法对着女人喊出那句“妈妈”了。
世界像被用黑水笔涂成一团糟。
她的成绩几经颠簸，隐隐有下滑的趋势，平日里的状态也开始差劲，有时上课还会睡着，为此没少挨批。
但她以往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应该和她的人设一样啊。
老师无数次的提醒，同学们无数次的起哄，起伏无数次的成绩，考后无数次的谈话……
她的一切都改变了。
她什么都不是了。
回忆被模糊的天花板取代，她回过神来，抹掉了眼泪。
后来搬到这里，一切都在变好。
母亲很忙，有时夜不归宿；她的人设重新立了起来，并且十分有效果；她接触到了新的事物也就是二次元这个圈子，混的如鱼得水。
但是，这条狭长的疤非但没缝上，反而发脓发胀，逐渐腐烂在她心口，时刻提醒她：你有着怎样肮脏的过去。
表面上的轻松往往承载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念着今晚女人回来了，她早早关了手机，用被子将自已包起来只露个头，胃里烧起来一样，她脑袋有点发晕。也可能不单单是胃，她觉得自已浑身像扎满了刺，疼痛渗进毛孔，刺激着心脏。
她几乎狼狈的，向着虚无祈祷。
让她睡过去吧，一觉睡到天亮吧。
宛如偷了东西的贼，心一直悬在空中，实在是睡不着。她紧闭着双眼，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女人用钥匙打开房门的场景，心跳声愈发快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她受不住一般，睁开漂亮的双眸，原本清透的眸底被无尽绝望覆盖，看起来着实吓人。
就这么睁着眼，待到了一两点。
漆黑的房屋中，仅有空调度数散发出的微光，渡吟稀不再有任何动作，自欺欺人地合上眼帘。
她清楚，她的母亲快要来了。
咔嚓。
细微的开门声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渡吟稀掩盖在薄被下的身躯僵硬，冷汗直冒。
她来了。
潇暮雨刚洗了澡，这会儿热气还没散。
她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看“后援团”接二连三的冒消息，忽然看见一条脱颖而出的，挑了挑眉。
会长小甜心：你们觉得，会长喜欢男的还是妹子啊？
会长喵喵喵：鲨匕，会长肯定比我笔杆都直
会长怀中喵：话别说太死，万一呢
兜兜转转又回到那个问题。
渡吟稀到底是不是弯的？
潇暮雨想了一会儿，越想越烦，越烦越好奇，鬼火小姐不耐烦地拨了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有人给她发了一串电话号码。
瞥了眼时间，她又开始不爽了。
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她有病吧。
人生中第一次犹豫了的潇小姐重重摔进了绵软的床里。眯了半晌，她诚实地摸出手机，将那串电话号码复制后上微信搜，果然搜到一个。
凡天渡我。
好二的昵称。
“黄昏下小雨”如是的嘲笑道。
好友申请她思考半晌，自认酷帅的打字——
别怕，你的凡天来了。
确认发送。
太帅了。
潇暮雨满意地点头，丢了手机裹好被子，安心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