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百无聊赖地坐在席位上听戏。
想起以前奶奶偶尔也会哼几句，也经常拿着那件水袖服发呆。
她后悔过吗？
嫁入将军府，从此与她自幼钟爱的戏曲分离了，却与爱她的少年将军在一起了。从此，便是一辈子，只在高墙大院里，偶尔去戏园，看看曾经她唱过的戏，演过的故事，不再是台上的那个风情万种的戏子了。
这种取舍，白瑾不敢去想象，是怎样的艰难。
一样是爱情，一样是自己一生挚爱的事物。
“是初茉姑娘！初茉姑娘来了！”
初茉走上台，轻施一礼。
“今日戏完，奴家要选一位客官到奴家厢房去呢～各位大人可是准备好了？”
不同于其他人的激动，白瑾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
好眼熟……但是不记得是谁了。
兴许只是在哪见过吧。
初茉一眼看到在人群中戴着白纱斗笠的白瑾。她太特殊了，太耀眼了。
初茉试探着白瑾的实力。
白瑾犀利的目光扫过她，吓得她赶紧收回内力。
不仅被她发现了，还探测到她的实力竟然……深不可测！
看年纪，应当和那位差不多大，也就一十来岁的孩子。
这是怎样诡异的天赋！
初茉惊出一身冷汗。
不管怎样，惹不起！
戏开场。
白瑾看着台上的初茉。
仿佛年幼时，偷偷在主院一角看到，奶奶在院中梨树下，抬头，水袖扬起，飘逸灵动，优雅婉约。
那时奶奶虽然年纪大了，可在舞姿里仍然能够看到当年的影子。那丝神韵，只叫人挪不开眼。
梨花飘飞，跟着水袖一起。
迟暮美人，在院中回忆着她的青春。
仿佛她年少时，就是眼前这台上佳人的模样。
只是，不过是半分相似的影子罢了。
白瑾轻叹一口气。
“少侠为何叹气？”
一旁一位手持折扇的少年儒生偏头问道。
白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她就是很想倾诉，无论任何人。
她斟酌了一下，开口：“我只是看到初茉姑娘的戏曲，想起以前的事，有感而叹，前路茫茫，无处可去。”
“像你这样的少年侠客，就该持剑策马，驰骋天下，再不济，也能参军报国，在战场上一展雄姿。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去处呢！”
“呵……与朝廷相关的地方，哪里会容得下一个女子呢。”白瑾想起曾经，姑姑和她能够上战场去军营，也都是因为她们出身于将门，遇到一个好的家族罢了。
那儒生心头一震。“依我所看，女子未必比男子差。浔州曾经也出过一位女将军，样貌十分美丽，又战无不胜，实力强悍，深得朝廷赏识。”
白瑾冷笑一声。
深得赏识？外人看来如此。
“非是局中人，何论局中事。看到的，可不一定就是事实。那位将军的确很强，但她出身名门，偏偏……生不逢时啊。”
姑姑，别人都以为你的际遇好呢。
殊不知，这也是皇家猜忌的理由。
“何言生不逢时？能有这样的强将，朝廷怕是高兴都不及。”儒生分明是没有经历过这些明争暗斗，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美好。“还有啊，现在太守也在招天下能人异士，你不妨去试试？”
白瑾摇头。
“我不想再和朝廷有牵扯了。”至少在入仕前，她不想跟东陵朝廷有分毫关系。
“敌军攻进城了！”
外面一声惊叫，所有人都吓得站起来。
有人赶紧跑出去，有人藏起来。
白瑾没有动。
台上的戏，仍在唱。
“戏一开唱啊，就必须唱完。不能断……”
“为什么？”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哪怕没有人了，人不听，鬼神听……”
老妪的声音渐渐远去，仍是在戏园里。
白瑾扭头一看，她身旁的儒生也没走。
“你不走？”
儒生笑笑：“我看少侠毫不惊慌，胸有成竹，定然是不惧敌军的。既然如此，吴某又怕什么？”
军队冲进来了。
白瑾仍巍然不动。
“下来！”军士们见她和儒生丝毫不慌乱，倒是怕他们有什么背景，不去动他们，转而恶狠狠地看向台上的初茉等人。
“不可能！”初茉仍旧和众人唱着戏。
“下来！”
初茉大喊：“不能停！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改！”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啊……”脑海中，那个老妪仍在说着。
白瑾呢喃：“奶奶……”
初茉倔强地舞着水袖，唱着戏。
身姿翩翩，灵动活泼。
唱一曲山河破碎，唱一曲国破家亡，唱一曲亲人离散。
唱一曲忠贞不屈，唱一曲以身殉国，唱一曲家国永存。
血泪以融合，唱出心中的国之情。
哪怕面对刀剑的威胁，也绝不动摇。
一介戏子，尚能如此。
都说戏子无情。
可谁知道她们的深情？
谁懂呢？
白瑾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自幼浪迹天涯，闯荡江湖，自诩见过世间百态，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到头来，不如一个戏子看得明白！当初我曾在琼林与好友起誓，此生忠于东陵忠于朝廷，却被朝廷害到如今这步田地！但是我恨的是皇族，不是国！这戏，唱的好啊！”
兵临城下，守将横刀立马，连太守也在城墙上看着战局。城破了。
“尔等贼子，破我平昌府，我今虽身死，你们也永不会好过！东陵民众，不可辱！”
“太守！将军！”
众人嘶吼着，怒视着敌国军士。
眼看着刀剑就要刺透二人胸口。
突然。
“噗嗤。”
利剑入肉。
血流如注，却不是太守和将军的。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来，太守睁开眼，只见眼前人面带惊恐之色，缓缓倒下。
他的身后，一个戴着白纱斗笠的女孩冷漠的收剑入鞘。
“沈兄，林将军，这帮手来得不迟吧？”之前那儒生笑盈盈地看着太守和将军。
白瑾偏头：“嗯？”
白纱上沾染的血迹，显得她十分可怖。
倒像是……地狱鬼魅般。
“儒生”依旧笑如春风：“少侠，不是还要继续反击吗？少侠文韬武略，并不逊于男子。甚至更强大！”
白瑾淡淡地应了一声。
下一瞬，她已飞身跃起。众人只看到一道白而掺杂着血色的影子闪过。
所到之处，无一西夏军活下来。
西夏军队还没有完全入城，城内中人已被尽数剿杀。
不多时，白瑾又回到了太守府前。
杀戮太重了。
太守心中这么想着。
“以少侠的手段，若是在军中定能受到重用啊！”林将军感叹到。
“儒生”此刻已经换回本来的装束，竟也是一名谋士。
他拱手道：“在下吴成，是一名江湖谋士，幸得太守赏识，在这青州城出谋划策。吴某早听闻少侠威名，特让太守大人招贤纳士，无奈少侠不为所动，吴某才出此下策，求少侠能够帮助我等，守住青州城！”
白瑾看了他们一眼。
神使鬼差的，白瑾答应了。
她扫了众人一眼：“平昌府，隐藏的军队。”
太守和将军心下一惊，尬笑道：“这……少侠，青州只有这些剩下的军士了……”
“呵。”白瑾冷笑，“既然想要我出手，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藏着的人，至少有五千。”
吴成叹气。
还想瞒这位啊。
瞒得过吗？
不可能瞒得过。
要真的瞒过了，这天下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明天我要需要三千精兵出战。”白瑾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客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