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恢宏的公主府,几乎满府的灯红通明,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断,就连下人们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无他,只因今日是公主府的小主子满月的日子,驸马爷大手一挥,每个下人都多得一个月的月钱呢。
新来的小丫鬟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府设宴,主座上,却不曾看到公主的身影,但是想着自己一会儿能多拿月钱,也就不再多想,深门大院的事情,哪是自己这样的小奴婢能够知道的。
而此刻,公主府最大的主子,永安公主,却在后院偏远的一个小屋里,细声安慰着连一杯热茶都没有讨回来的婢女。
“别哭了,为一口热茶,不至于……”永安看着在自己身边低声抽泣的采青,忍不住抬起枯瘦得连粗使嬷嬷都不如手,颤抖着想要擦去采青脸上挂着的泪珠儿。
“公主,都是奴婢没用,公主等着,奴婢这就再去找她们……”采青抹了抹泪水,就要站起来,却被拉住了。
“好采青,别白跑了,不如留下陪本宫说说话吧。”永安知道,自己恐怕是不行了,不然为什么,此刻心里竟是什么都不想了,恨不了,也怨不了。
“公主,您先好好睡一觉,少说话,多休息,等前面的宴散了,奴婢再去求驸马,奴婢给他磕头,奴婢……”采青说着,泪水却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
“求我什么?”门外传来一声如春风般温和的话语,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温声细语,永安定是忍不住就要迎上去,全然顾不上公主的仪态、皇家的矜贵。
但是此刻,永安却好像是听到了恶魔的召唤,连采青,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给公主殿下请安。”走进来的,的确是永安公主的驸马,卫国公的世子,宁珏。
此刻宁珏看着躺在床上,已经病得没有人样,却也不曾看自己一眼的永安,一下子生出无边怒火,却又压了下去,走到一边的圆桌旁坐下,嫌弃的看了看桌上的冷茶,转头继续说道:
“公主殿下怎的对本驸马如此冷淡?可真是令我心寒啊。怎么说,我今天也是来帮您的。”
“公主与我成亲五年不曾有所出,可我也是堂堂卫国公世子,总是要有后的,莲儿虽然只是个通房,但是怀了孩子,没有不生的道理,今儿孩子满月,公主您虽然宽宏大量允了我办这场满月酒,但是心里自是嫉妒、恼火的,不然也不会放着满院子的宾客不管,在公主府摆长公主的架子。不过,”说到这,宁珏又看了眼床上已经不成人形、丝毫没有半点公主样子的永安,脸上带着得逞的笑,
“长公主骄纵暴躁,因为嫉妒而大发脾气,一不小心,碰倒了烛火,走了水,下人们都去了前院伺候,后院人手不足,一时不察也是自然。等到前院看到火光,大家再赶过来,也只能看着永安长公主葬、身、火、海!公主殿下,这个结局,不知道您满不满意?”
“你……”听了宁珏的话,采青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床上的永安却显得格外的冷静。
在这比冷宫还要清冷的地方,拖着病重的身子苟延残喘了这么久,永安知道,这一天早就该来了,想来,定是筹谋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个掩人耳目,让永安长公主死的自然而然的法子。
自从父皇驾崩,太子登基,宁珏也彻底撕下了他的伪装,囚禁自己就罢了,竟然还给自己下毒,一步步将昔日受万千宠爱的永安公主,逼到了如此境地,只因为有以前的太子、当今的圣上在后面默许罢了。
而这个太子,并不是皇后所出,也不是自己的同胞兄长。
永安早就知道,他们是容不下自己的。
只是没想到,宁珏竟然在自己孩子满月的这天,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当真是冷血到了极点,连亲骨肉都不顾了。
看着面无表情,好像已经预料到这一刻,甚至还有些期待这一刻的永安,宁珏心中怒火中烧,每次都是这样,不管自己是将公主府的下人都换掉,将其囚于此处,又或者是将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一个个杀掉,还是告诉他,太子殿下,哦不,是当今的天子,如何将她的母家顾氏赶尽杀绝,她都是这样一副表情,连哭喊都不曾有一句,真是败兴!
本来按照计划,宁珏是完全不需要走这一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永安公主面对死亡时的那种恐惧,甚至还想着永安能够跪在自己的脚下,求自己放她一条生路。
但是没想到,以前追在自己后面跑,从来没有什么皇家仪态的永安,此刻,倒是有了几分皇家的骨气,却更显得无趣了。
此刻,在这间阴暗的房间里面,再多待一刻都嫌晦气的宁珏,转身欲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让那张俊脸看起来格外怪异。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以前总是守着护着的那个质子,此刻的身子应该是与你差不多的,也好,黄泉路上,你们也有个伴儿,不过你要想好了,他说不定会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娶沁儿,他的毒,就是沁儿下的……”
如愿看到永安瞬间瞪大的双眼,宁珏这才心满意足的大笑着离开。
阿承……想到那个瘦小羸弱却倔强的身影,永安原本已如死水一潭的心,忽的痛了起来,那个时候,自己明知道阿承并不喜欢永康,但是受不住身边人一次次的劝,竟也以为,永康会真心待阿承,还劝着他接受。
阿承那么信任自己,没想到,却是自己害了他,这一刻,永安的心里涌上了无限的自责。
数月来哪怕深陷如此境地也不曾落过泪的永安,此刻再也忍不住,冰凉的泪水顺着瘦到脱相的脸庞留下来,几个月来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全身。
永安忍不住蜷起了身子,耳旁采青焦急的呼唤声越来越远,永安觉得好累,看着门外熊熊的大火,竟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只是,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怎么好像看到阿承从火光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