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也该正视这一切了。”
路明非叹了口气，把一切娓娓道来。
“我的弟弟，死在我成为龙之前，当时五千人的族群，通过那场筛选的人只有我一个，在我有限的人类生命中，我的弟弟是最重要的存在，所以哪怕我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万物之王，也没能摆脱孤独的纠缠，更何况龙的生命远不止千年万年。”
“于是我分出一部分精神，强迫自已忘记了过去，创造出了一个我记忆中的弟弟，也就是你。”
“一部分精神？”路明泽重复着他的话，“所以我才一直只能被你看到。”
“没错，不是我给他们下了限制，是你确实不曾真正存在过。之后我们偶然发现了那片安定的土地，以及那片土地上天生的龙类，从此我们以图安的名字留下，在同类的簇拥下度过了一段岁月，直到一个人类从龙族的卵中钻出，我才知道命运一直都不曾停下脚步。”
路明非闭了闭眼睛，千万年的时光都如流沙般拂过他的指尖，可他却抓不住分毫。
“人与龙，从一开始就不是两个种族啊”。
“自始至终，这都是世界树的谎言，可惜过去的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坐在王座上的时间越久，就越会迷恋那种高高在上的滋味，而那个人类的孩子，生来就是那片土地的王，就像第一次翱翔天际的我一样。”路明非眼中掠过一抹怀念，“当时的我只是害怕，害怕这个人类的孩子会夺走我的一切，于是我驱逐了他，却没想到这也是命运的安排。”
“他成就了人类。”
“当我带着我的同类再度回归自已的世界，我我们惊讶地发现人类已经拥有了极为先进的文明，他们脆弱而短命，却非常聪明，而我们拥有无上的力量，却相当原始。我们开始担心人类的发展终有一天会成为威胁，更何况我们在这里能使用自然元素的力量，最终，自诩为神的龙族，对人类下达了判决。”
“一如我曾经历的那般，以滔天之水淹没世界，七日七夜。结局是人类文明十不存一，而我们顺理成章地奴役了他们。”
“但命运从不会因人或龙的任何行为而动摇，命运就是命运，一切都是徒劳，结局早已注定。”
“他的后裔，再度成为了人类的领袖，并最终掌握了用龙的力量对抗龙的方法，甚至还有一个人类成功骗过了我，掌握了希德世界的秘密，并联合了龙与人，把我这个喜怒无常又掌握着灭世之力的至尊，杀死在王座上。”
“随后长达几万年，我分成两半的灵魂都在世界上不停漂泊，我彻底忘记了属于人的过去，而你，也完全相信自已就是我的弟弟。”
路明非摸了摸路明泽的头，“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用一个幻想来逃避孤独了。”路明非抬头看向零，“我们有了可以去爱的对象。”
“所以，知道这一切后，你还愿意，做我的弟弟吗？”
“这是选择吗？”
“是啊，如果你不愿接受，我会让你再度与我融为一体，就像你不曾存在过那样，但对我来说……无论原因如何，你都是漫长时光里唯一陪伴我的人，”
苍白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紧紧抱住了路明非，“那么，我会继续陪伴下去的，哥哥。”
他的身体中散出了无数细碎的光点，融入了路明非的眉心。
路明非不知不觉地流下一滴眼泪，“辛苦了，明泽。”
他缓缓站起身，再度睁开双眼时，属于人类的眼白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黄金龙瞳！
“以我的骨与血敬献伟大的尼德霍格，”莫许的嘴唇在发抖，“以我的心与神奉予高尚的希德芬恩，这是灭世的时刻，这是救世的时刻，这是毁灭的瞬间，这是新新生的永恒，这是造物主的悲歌，这是救世主的颂乐！”
凯石朗的山丘上，达芙妮·芬恩的双眼闪烁着奇异的银色，一道若隐若现的门出现在她面前。
无知的龙类聚集在她周围，好奇地看着这个长相奇特的生物。
达芙妮轻轻推开了那道悬浮在空气中的门，走进了那已有多年不曾踏入新人的星河之中。
“欢迎，多彩之地的主人，伟大的芬恩。”
达芙妮没理会那群人形的影子，径直走向了星河的源头。
无数闪烁的星辰静静地躺在清澈的水底，身上满是斑点的鲑鱼时不时吞下一颗，如果从正上方向下俯瞰，这些杂乱的星河其实更像是一片叶子上的脉络。
而现在，达芙妮正站在脉络的发源处，拥有肉体的她只能看到这片空间之外深邃的黑暗，以及汇成一道的脉络向着无边的黑暗中延伸着。
她没有能力触碰外面的一切，因为她的世界，归根结底只是一棵树上的一枚果实，而她则是少数爬上了叶子的小虫子，她看不见整棵树的样子，也没有前去探索的能力，因为没有食物与空气，小虫子很快会饿死在路上。
但咬断叶子，让果实得到更多养分，她还是做得到的。
人影们感知到了她的思绪，一阵摇晃，其中一个人影靠近问道：“伟大的芬恩，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达芙妮笑了笑，“我是个糟糕的员工，当然是老板让干什么我就反着干什么喽，现在他要毁灭希德，我就偏要让他毁灭现实！”
达芙妮飞起一脚踹在星河的源头处，人影们吓得晃来晃去。
“不行啊不行啊！如果应许之地毁掉的话，这里的力量与智慧都会逸散到多彩之地！会……”
“会物归原主，让他重获新生。”
人影们沉默了。
“这里本来就是因为他才存在的吧，世界都要没了，还要这地方干嘛？”达芙妮久违地拿出赫伦汀，星河之水自然而然地汇成了闪烁光芒的剑身。
“真好看！”达芙妮眼睛放光，双腿分开，握紧剑柄，以最大的力气一剑一剑地砍在星河的源头，也就是世界树的枝丫上。
“只要这片叶子消失，希德就会成为世界树的一部分！到那时，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为了部落！”达芙妮大喊一声，最后一剑劈下，整个空间猛地一颤，像镜子一样在一瞬间碎裂。
人影晃晃悠悠地说：“身为多彩之地的主人，居然选择成为毁灭它的帮凶。”
“如果你愿意，明明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成为下一个世界的神。”
“一个物种能存在多少年？为了他们放弃永恒的生命根本不值得！”
“我们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世代的毁灭，这是个天生存在缺陷的物种，永远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共存，就像现在，明明只是一点小小的差异，他们就能和自已杀个你死我活。这样的物种获得智慧，是世界树的误差。”
“就算你现在拯救了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也还是会自我毁灭，而你连那一天都看不到，你会在一瞬间老去，死亡，被遗忘，就像上一个来这里的生物一样，当这个物种被自已的愚蠢消灭的时候，他们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位伟大者为了他们放弃了永恒。”
“你现在做的一切，最终都没有意义。”
“哈？”达芙妮冲着渐渐破碎的人影们竖了个大大的中指，“谁tm想活成你们这样子？我只知道，我和我的同伴们拯救了世界，可以问心无愧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了！死后千千万万事，与我何干？！”
一阵炫目的光过后，达芙妮再度睁开眼睛，希德的天空中，树叶般的经络若隐若现。
“我的任务完成啦！”达芙妮一屁股坐在地上，“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无数星辰划过天际，最终落入了北国冰原的混沌中。
莫许和零看着路明非蜷缩起来，巨大的膜翼从背后生出，把他包裹在中间，与此同时无数光点从空中飞来，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赶紧跑！”莫许立刻迈开腿往外蹽，边边喊，“他现在是真正拥有了最强力量跟最完整精神的龙，他根本不需要时间来吸收营养，用不了三分钟就会钻出来的！”
话音刚落，一声龙吼就从研究所传来，巨大的声浪把没跑几步的莫许掀翻在地。
“我去这么快的吗？”莫许立刻爬起来，“零！你没事……”
零没摔倒，因为有人扶住了她。
是的，人，在一切失去的力量与精神回归身体后，路明非反而褪去了一切的龙化，以人类的姿态降临了。
“路明非……”零看着那双熟悉的深棕色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了手。
路明非握着零的手贴在了他的胸前，那里传来的仍是人类的心跳。
“现在，是清算的时候了。”路明非松开零，抬头看向天空，轻轻一跳，整个人就飞上了不知多高的天空。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元素在脚下流动，他看似随意地挥手，像是在演奏抒情乐的指挥家，可每一次挥手都有整个世界的回应，风裹着雷电在天空中奔走，每一座火山都为庆祝他的回归而喷薄，巨浪翻涌，大地震颤，世界在他的指挥下奔向毁灭。
随后，他开口了，轻声吟唱起无人听闻的乐章。
序列号112·莱茵
序列号113·无生
序列号114·烛龙
序列号115·归墟
序列号116·因陀罗之怒
序列号117·湿婆业舞
这一日后，世界不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