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奥比克和另外两个士兵出发前往维达。
维达村的主体沿着帕拉汶以南的山谷排列,紧挨着南边的黑森林,此地流传着丰富的民间传说,比如山林里有各种妖怪之类的。就像我在老家经常听一些街头卖艺的人传唱的那样,讲得神乎其神,令小孩子每每听到都要吓得浑身战栗。
不过这片地方也确实适合这种灵异传说的传播,毕竟这片黑森林实在是太茂密了,更要命的是由于地形平坦,这片黑森林就像吞噬光明的高墙一般,拦住了人们向内探索的欲望。虽然不乏胆大的勇士前往探索,但是个中危险并不是简单就能忽视的。
不过对于军队和赏金猎人来说,这里并不是什么禁区,肉眼可见的在维达村向东不远处有一条小路从森林边缘蜿蜒向南延伸,据当地向导说,这是通往王国南部边境重镇——哈伦哥斯堡的必经之路,哈劳斯国王的族弟哈伦哥斯伯爵在那里镇守通往罗多克王国的要道。
穿过维达村周边的稀疏林地,越过广袤的农田和葡萄园,就可以看到一幢幢低矮的民房。虽然肉眼可见的简陋,但是意外地很整齐,阡陌交通,鸡犬之声相闻,一条小河从帕拉汶那边的山地涌动而来,贯穿村庄,一路向南钻进茂密的黑森林中。
“看来这个塔尔教官应该是要借道这里逃往南方的罗多克山地里。”我在村子边上观察了一番地势后,大胆做出了假设。从斯瓦迪亚王国叛逃的军事贵族,最大的可能就是投奔曾经是敌人的势力,而目前哪怕罗多克王国和斯瓦迪亚王国签订了和平条约,从历史上来看两国的矛盾也必然会在短期内爆发。
而他会在这个村子落脚——如果伯爵给的线索没有出错的话——必然是因为这里的领主和王国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要么是王国重要人物的领地导致伯爵不能轻易插手,要么是能掣肘伯爵让他不敢出手。
果然,在我进入村子知会村长后,我了解到这个村子正是克拉格斯伯爵的侄子迪斯平伯爵的领地。卡拉迪亚从古卡拉德帝国以来的传统就是王国为了避免王室家族被王国其他贵族篡逆,会将大领主的子嗣分封到离大领主封地较远的地方。这样即使子嗣继承了大领主的爵位,但是不能继承封地,避免了王族权威的下降。
这样一来,大领主想要帮助子嗣的封地处理事务就要越过王国其他领主的封地,势必造成一定的纠纷;而子嗣由于不能继承大领主的封地,在王国干预大领主的事务时往往不会积极响应。
虽然这已经不是当年那种统一稳定的年代可以纵容领主们的内斗,但是出于传统正统宣称的考量,伯爵也不好直接干涉儿子领土上的事务,何况是这种见血的事。“在贵族领主的土地上杀人,这件事就算办成了估计也会招致一些非议的吧。”我低声感慨道,而一边的奥比克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纠结,一直盯着我,又时不时转开眼四处张望,仿佛在帮我想对策一般。
不过事已至此,如果不把事情做完,反倒显得我无能。于是我带着我的三个随从开始到处打听有没有关于最近外来者的消息。不过问了几个村民之后,都没有问出有效的信息,这令我颇为恼火。
村子里每天都会有一些外来人路过,有些会在村中暂住,而有些仅仅只是从附近经过。我拿着伯爵给我的一张写着逃犯样貌特征的亚麻布询问过村长,按村长的话说,最近确实有见过长相类似的人,但是文字的描述实在是过于抽象,而且长相相似的人也有不少。所以我和村长协商了一番,我获得了在村中挨家挨户查验的许可。
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没有使用暴力搜查的手段,而是让其他三人分头行动,尽量不要进入村民的房屋。如果没有找到,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不多时,当我还在和一个靠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询问最近的事情的时候,我听见远处传来了刀剑的声音,我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确定是东北方传来的声音。维达村临近蛮荒的森林,治安一向不怎么好,如果不是遭遇了逃犯,那估计也是遭遇了劫匪。
事不宜迟,我连声道别都没有和老人说,就翻身纵马提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从港口带出来的老驮马速度并不算快,好在村庄的道路还算平整,我能驱策这匹马以几乎最快的速度赶路。
随着刀剑相交的声音愈发清晰,我也看清了实际的情况。原来是奥比克和一个打扮得很奇怪的人在交战。那人的装扮样式有点像斯瓦迪亚的步兵军装,但是材质又明显不同,而且戴着和斯瓦迪亚人完全不一样的帽子。
我策马前出,从侧背斜里刺出一剑,直指那人的心窝,我有强烈的预感,这就是我要找的人。而那人听见马蹄声音,一手使剑架开奥比克挥过来的短刀,借势向奥比克拉近距离。为了避免误伤奥比克,我不得不收起剑锋扭开马首从他背后掠马而过。
待我转过身来,再次摆出攻击姿态时,他已经将奥比克逼退自已也闪身退出好几步,沉下身子,将剑横在身前,一种非常老练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骑在马上,一边调整握剑的姿态,跃跃欲试;一边整理气息,摆开排场:“我是受人之托,来抓捕一个叫塔尔的亡命之徒,之前与你交战的这位是我的部下,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要干扰我的委托?”
我把自已说得像是接受赏金委托的赏金猎人一般,如果只是普通的外来户,看在赏金猎人的身份上也不会不给面子,而如果是一些歹徒,则说不定会被勾起困兽之斗,那就说明目标选对了。
另一边奥比克对我说:“大……首领!我在这里询问村民有没有人见过塔尔,路上就看见他从一户人家的后门摸出去,鬼鬼祟祟的。我一叫住他,他就站定在原地,我刚想靠近他,他就转身冲了过来。他速度快得要命,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拔剑的动作,要不是我这身皮甲挡住了他劈过来的一剑,我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首领,我怀疑这就是……”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赏金猎人!”奥比克还没说完,那人就发出一阵狞笑,“我还以为是克拉格斯或者是哈劳斯派来的亲兵,还正想说斯瓦迪亚王国的贵族都是吃干饭的,居然就派这种跳脚乌鸦来追杀我,没想到,只是区区赏金猎人。哼,你们两个人就想拿下我,你的雇主难道没有给你们说过我是干什么的吗?”
“你!”奥比克听到他说的侮辱性词汇,一时间气冲天灵,挥起短刀又冲了过去。我怕他不利,只好纵马赶上。我向后抬剑,准备从他侧身掠过同时顺势劈下去,借助马力用这柄剑破开他的胸膛。
然而他两眼四下一转,立定脚跟,将剑向前刺出,直冲驮马的面门。驮马并非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见面前有利器刺将过来,不顾我的鞭策,抬起前身,定了下来。而奥比克随后赶到,趁他刺向我的驮马的剑势未消,挥刀砍向他的肩颈。
而那人见状身子一沉,向奥比克迈出一步,侧身靠向奥比克的躯干,竟是用蛮力顶开了奥比克的这一次冲击。
我勒马回身,再次一剑挥出,这一剑他没有再躲过,我清楚地感受到剑锋从他右肩劈入,划过整个后背,在夯土的村庄小路上洒下了一绺血花。
这一击砍得真切,那人显然也吃痛,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个翻滚滚出了我们二人的攻击距离。他撑着剑爬起身,大喘了几口气来缓解伤痛,我们这边也准备进一步发起攻击,而此时他正靠在农户家的矮墙上,他操起身边农户的锄头,直直向冲在前面的奥比克投掷了过来。
奥比克眼疾手快,立刻侧身一跃躲开了这一击,而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虽然我没有被这一锄头击中,但是这锄头的铁头却恰好砸中了我的马。驮马吃痛,长嘶一声,差点将我摔下马背,我赶紧勒住驮马。就在这一阵功夫间,奥比克飞身将那人扑倒在地,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我翻身下马,捡起刚刚砸向我的锄头,走近扭打中的两人,看准时机用锄头把砸了下去,只听“邦!”一声闷响,那人后脑勺血浆飞溅,随即四肢硬挺地昏厥了过去。
我救下奥比克后,我们二人用绳索将那人绑缚起来,捆在一边的门柱上。大概过了一刻(日晷上的一格,大概是十五分钟左右——作者注),另外两人也赶了过来,这时刚好被打昏的人也恢复了意识,挣扎了一番发现无法脱身后,露出了绝望的眼神:“杀了我吧,那我的人头去领你那肮脏的赏金!”
“所以,你真的是‘提哈的塔尔’?”以防万一,我还是打算确认一下。“哈哈,‘提哈的塔尔’,多么令人怀念的称谓啊。”他乜斜了我一眼,接着道;“狗东西,杀了我吧,我就是你要找的塔尔,永远的提哈人!”
说罢,他闭上眼睛,不再出声。我眼见得这其中似乎有很深的隐情,不禁好奇心作祟,很想接着问他后面的话,但是想了想,万一知道了一些不太方便知道的事就麻烦了。王国贵族之间的事,总会有那么一些不太愿意被人知道的黑历史,而塔尔很有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环。
我沉默了一会儿,对奥比克说:“把它捆在我的马上,我们回苏诺。”“那,不杀他了?他很没有礼貌,又是犯了重罪的逃犯,杀了他不是更好?”奥比克显得有些愤怒,似乎还在为刚刚的战斗耿耿于怀。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几个,动手,拿到赏金,我带你们去苏诺城里大吃一顿。”我收起擦干净的剑,转身把马牵了过来。驮马之前被砸中了前方左边蹄子的膝盖,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搞不好是伤到了骨头。这样的话我们今天肯定是不好回到苏诺了,只能就近先去帕拉汶找能医治马匹的兽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