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无极还是案发时的样子。

阁子不大,布置的十分清雅,不像女儿家的闺房,倒像文人的房间。房间内只有面向苕溪的一侧有窗户,此刻窗户被支起来,外面的喧闹声由此涌了进来。窗台前摆放着妆台,妆台上胭脂洒落,首饰从盒子中散落出来,满桌都是。

床上床帘未放下,被褥被掀起。床的旁边立着一个衣柜,此刻柜门被打开,里面是叠放整齐的衣物。床对面是一个矮脚长案,长案上整齐的摆放着茶具和香具。长案后垂着珠帘,珠帘后摆放着一个书架,一台琴。书架上书籍整齐的摆放着。

如果不是地上那一大片已经干枯的血迹,整个场景就好像冉冉娘子刚刚起床一样。

孟霁堂看完了春无极,又去看琴房。

琴房里面分两排整齐摆放着八张古琴。前方有一个屏风,屏风前摆了一张琴。看起来是教课用的。除了琴之外,还有一面墙的柜子上,摆放着其他的笛、箫、胡琴之类的乐器。陈德解释道:“一般琴师或妓子对自己的乐器都十分爱惜,都是随身收着的。这里放的都是备用。”

“这个柜子是做什么用的?”孟霁堂指着一个靠墙的柜子问道。那面墙,正是琴房和春无极的共墙。

陈德赶紧走过去把柜子打开,“这里头都是摆放些调琴或是演奏会用到的工具。”

孟霁堂看了一眼,示意成大将柜子移开。柜子挪开之后,只见一面光滑的白墙。

陈德说:“大人,春无极和这两间阁子都是不通的。大人想啊,如果是通的,那如果一间正在……快活,从另一间来了人,那怎么得了?”

孟霁堂不理睬陈德,又往弄碧阁去。弄碧阁与春无极格局差不多,只是弄碧阁在放琴的位置,摆了一张书桌。书桌上铺着一张纸,纸上墨迹凌乱,不知画得什么。几支毛笔也散落在桌上和地上。

陈德嘿嘿一笑,“这……都是丝丝娘子比较爱玩的玩意儿……”

孟霁堂皱了皱眉,走出了弄碧阁。

他们又在三楼其他房间都转了一圈,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是什么时候来你这里挂的花牌?熟客有哪些?”孟霁堂又往二楼去,边走边问。他走得大步流星,步伐极大,陈德只得小跑着跟在后面。

“冉冉娘子是四年前来我这里挂的花牌,据她自己说她是从东京来的。当时我本不愿收她,只因……她年龄有些大,且样貌不算上等……但她的歌喉实在是太美了,她在我这里唱了三天,就有不少客人开始打听她,于是,我也就收下了。她的熟客……唉,冉冉娘子别的都好,就是脾气有些大,倒不是乱发脾气,是有些傲气。她又一点不专情,没听说过她喜欢哪个客人。我看啦,她就是比较喜欢钻研乐器,还有唱词,其他的并不在意。”陈德叹气,他想起了冉冉娘子抚琴歌唱的样子,那歌声绕梁,引人沉醉。

“她的贴身奴婢妍云,是她自己带来的,还是酒楼里的?”

“妍云啊,那是她自己带来的。据说与她一同在东京的一个妓院里长大,从小就伺候她的。”

“妍云说她有一副珠钗,上面镶嵌着一颗东珠,你可知是谁人所赠?”

“这我并不知晓。客人们高兴了,多多少少都会赏一些吧,我们并不在意这个。给娘子们的赏赐都是她们自己收着的。说到底,我这里还是酒楼,并不是妓院娼馆……”

孟霁堂点点头。他已经看完了整个二楼。这一楼房间有大有小,大的房间比三楼要阔大一些,是专为宴饮开设的。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都只有一个楼梯,且楼梯位置十分显眼。如果有人要上下楼,基本上不可能隐藏身形。

若真是如此……

“妍云在何处?”

“妍云在一楼住着呢。我们知道她很是关键,哪儿也不让她去。”陈德赶忙道。

“带她过来。”孟霁堂道。

妍云很快被带过来。她身材瘦削,长相很是普通,脸色很是疲惫,双眼看起来有些肿。

“妍云,你好好回大人的话。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陈德低声催促。

“……是,是……”妍云局促得、佝偻得站着。

孟霁堂打量她半晌,并不着急开口。妍云不由得抬头去看,没想到,眼前这位大人的目光如有千钧力量一般压了过来,压得她慌忙将头低下,紧张地搓手。

“妍云,你说你离开时,你家娘子正在看书,看的是什么书?”孟霁堂不紧不慢地问。成大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妍云。

妍云细声细气开口:“我不识字,并不知晓娘子当时看的什么书。”

“那么,你家娘子睡下,你是否再回去了阁子。”

“并不曾。因为娘子交代她要休息了,所以我就回到我的房间去睡觉了。”

“这便奇怪了。我在她的床头并没有看到书。”孟霁堂嘴角挂笑,但眼神却分外冰冷,“难不成,大冬天的,她本已在暖和的被子里准备睡觉了,看完书后,还特意跑去很远的书架处,将书整齐地放好。”

成大想,这当然不可能。一般人都会将书往枕边一放,起床后再收拾。他心里不禁为孟霁堂的心细如发鼓掌,自己在春无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怎么就没看出这一点蹊跷来?

妍云的眼神飘忽了几下,困惑地说:“这……奴婢并不知道。我家娘子确实有这个习惯,她特别好整洁,什么东西都必须要放在固定的位置。”

“是吗?可我看她对她房中的茶具却十分不拘细节啊。”

成大脑中又闪过一个画面——是了,春无极的茶具虽然看起来十分整洁,但其实却把各个工序的茶具都混在一起放置。要么是她茶艺不精,要么就是她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

“……娘子并不善于点茶,故而如此。”

“那书架上的书呢?是你整理的吗?”

“不……因为不识字,都是娘子自己整理。”

“那可奇怪了,为何她的书架上曲谱和诗词书籍混在一起?”

妍云一时哑然,冷汗涔涔而下。

“我可能一时看错了,我家娘子睡觉前,并没有在看书。”

孟霁堂冷冷哼了一声。

“我看,你不是看错,是根本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