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蟾疑惑,小声附耳,“我哪有在什么珠子铺彩帛铺定了什么。”
“你忘了,上个月你不是嫌那些旧了,正好那日我要去东西街,你便托了女使让我顺道去一趟定制几套头面新裳,你瞧,我连凭据都带在身上了。”
说罢,掏出两张纸来,这白纸黑字显在元蟾面前,这上面的日期也确实是上个月,倒真让元蟾有几分以为是她忘了,不过凭他的本事这种事情手到拈来不是吗。
她嘴角一抽,虽然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但想想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可不能白白被他耍着玩,笑了一笑,“我明明上月里头已定了新的头面和新衣,哪还会再费银钱。”
说完,身子一侧,偏过头去,“莫不是堂哥这是给哪家小娘子定做的,记混了赖在我身上,我可不依。”
这声我可不依带着点娇俏,只让人酥麻到骨肉里去。
明帝拇指捻着杯沿口,这才慢悠悠开口,“我身边有没有人,妹妹不是最清楚。”
他轻轻一句话吐在她的耳边,让元蟾起了一身的疹子,这话竟莫名的带了一丝调戏的意思,若不是有旁人在,她早就以牙还牙了。
明帝把她这些小心思看在眼里,眼角含了笑,已然转了一圈杯口,“我这妹妹家里人宠惯了,说话一向不遮拦,冯郎君莫见笑,女孩子嘛,哪有不爱美的,难免在吃穿用度上讲究些,这事情一多,怕是忘了这一茬。”
他这才将手中的茶往嘴里一送,“这白纸黑字妹妹还诬赖我金屋藏娇,我倒没什么,这要是传出去了,那就是有百张嘴也说不过去了。”
元蟾心里才真是百口莫辩,这好好地相个亲怎么就遇上了这冤家,看来以后她的闺誉又要添上一桩娇奢。
冯衡听完的时候,禁不住瞧了几眼元蟾,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淡绿湖对襟罗衫儿,下系一条月白摺湘裙,裙子上点缀着几朵玉兰,虽然看着很是素净,料子却是极好,价格必然不菲。
他端起茶碗,掩住脸上的神色,“古往今来女子爱美,皆是常态,但凡是有个度亦不可过于奢矜,前段的沧州水患不知你们有听过,一场大水让多少人流离失所,一餐不饱,尤其是那个沧州刺史隐瞒不报,害了多少人,幸好韩宪司秉公处理,深明大义救黎明于水火之中,不然对天家对社稷可真是一大不幸啊。”
这话说的已经很重,表面上说是不介意,实则已经是对元蟾的这些做法不认同甚至反感,但好在他是读书人,说话就是这么拐弯抹角且迂腐。
用沧州来说她不知天下疾苦,元蟾觉得用在她身上实在大材小用,她还不至于。
不过这冯衡讲到后面越发义愤填膺,气势壮阔,好像身临其境般,若他知道这沧州是官家在后面指点江山,不知作何感想。
明帝听完,把玩着空茶碗,对他话里的意思置若罔闻,“哦,沧州,看来冯郎君倒有一番见解。”
“见解,不敢,只是咱们陛下当时远在那避暑宫里安享图乐,不知沧州疾苦,寒了一众人心啊,幸好韩宪司不附权贵,廉洁公正,刚正不阿,真乃青天转世。”
元蟾闻言也是吸了一口气,这冯衡若是知道眼前得人就是他嘴里说的安享图乐的明帝,不知该会是什么表情,不过他不知详情却能这样颠倒浑说,她心里莫名起了一团无名火,“冯郎君是亲眼所见吗。”
“并无。”
“那怎知陛下在避暑宫里安享图乐,难不成哪里遇上天灾人祸都要陛下亲力亲为前去安抚吗,这朝中大小事务就放任不管,再者若不是陛下慧眼派了韩宪司,哪里会有卢刺史之流落网,怎不说陛下才是运筹帷幄,一代明君。”
元蟾的一番话让冯衡愣了片刻,他想不到自己的一番随口之言竟引得薄家娘子一番争论,“薄娘子此言差矣,沧州水患,天家怎还躲在避暑宫里逍遥自在,这怎能是一代明君的做派。”
“冯郎君这话更是让人费解,这水患在后,避暑在前,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知以后发生的事,难道这水患是大家愿意看到的,我倒觉得陛下慧眼识人才,用人才,才能连根拔起这庐州的一大隐患。”
元蟾不知她讲这番话时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璀璨夺目,那窗子里的光落在她的身处,柔和的不像话。
明帝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能想象得到在帷幔里是怎样一张眉飞色舞的脸来,漂亮,明媚,又诱人。
冯衡怔了一怔,怪自己说话不知分寸,在他面前得人是圣人的妹妹,当然是要维护自家人。
孔圣子说得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罢了,罢了,自己何苦和一个只知对镜贴花黄的深闺姑娘争,想罢,把那袖兜里揣着的金钗儿往里推了一推。
茶过三旬,正黄昏,三人便从樊楼出来,一眼望去,熙熙攘攘,比来时热闹了不少,元蟾一抬眼便瞧见了几张熟悉面孔。
“初义兄。”
“甫仁兄,这是要往何处去。”听见声响,对面几人皆纷纷往这边瞧。
对面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萧琰和阮明禄,汴都双生花朱四朱五以及阮明瑜,而说话打招呼的则是尧世庚。
元蟾顿了顿,真是冤家路窄,这几人怎么和这混账搅在一起,但还是收起不悦,想往反方向走。
“这几位是...”冯衡看向其他人,这几人站在人群中绝对是超群绝伦,单说这三位着了胡服的女子,各有各千秋的美,而这两位男子更是气质不凡,这尧世庚从哪来结交得人,竟不知还有这等人物。
尧世庚听了,眉眼带了几分自得,一一介绍了起来。
冯衡越听越是震惊不已,在场几人无不是达官贵人,非富即贵,这尧世庚能攀上这等人物,着实让他大开眼界,当下,他看尧世庚也是敬重了几分。
原来,这尧家和卢家本就没什么关系,尧世庚又是个性子奇怪,只一味撇清,审他之人查明了真相,见他又是个读书人来此考取功名,便放了他。
他便一路来了汴都投宿在客栈中,结识了一些外来学子,混得风生水起,一来二去又结交了冯衡,二人相谈甚欢,便成了好友。
这次尧世庚入了解试,索性便留在汴都等春闱开考,因着解试名单出来,得中的学子便在樊楼办了场小宴。
这尧世庚说来运气也好,在这场宴会中因诗词脱颖而出,得到了在场女扮男装的朱五青睐,两人一拍即合每日都要约在大相国寺从诗词歌赋到谈天谈地,几日来朝夕相对女扮男装的事自然瞒不住。
其旁的朱五懒得瞧这几人,已有一丝不耐,便催促,“不是要往薛楼去,还是莫和这些不相干的人耽搁了。”
薛楼是仅次于樊楼的一家酒楼,今日薛楼为了不甘示弱也办了一场秋宴,虽说以文会友,但也设置了一些雅戏。
人人皆可参与,只要能在这场宴会中拔得头筹,三个月酒钱全免,自然引来许多人。
其中不乏一些读书人,读书人清高自不是为了这些彩头而是为了第一来,一传十十传百,竟然传的风生水起。
后来那汴都第一花魁玄鱼又放话谁能赢了第一,便为他抚琴三日,把这场宴推到了最高点。
今晚,许多人便是要往这薛楼去,即使是个大老粗也要瞧瞧谁将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