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像是台发了疯的节拍器那样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的一层层雨水。江边镇的雨越来越大了,叶鼎天是越来越难享受这江南小镇的美景了。他看向窗外,能见度真的差到了极点,几十米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落地都是纷纷的水沫。
面包车的老旧车灯刺透雨幕,泥泞的小道上现在满是积水,车的后轮溅起白花花的水浪。
“你想到了什么?亲爱的王朝钦校长。”叶鼎天坐在后座,长腿搁置在前排的靠背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王朝钦的目光落在雨中的小道上,“那家斩魔机构明面上是一家精神病院,答案显而易见,那些斩魔人都有点精神不太正常。死者不是斩魔机构的教师,而是精神病院的护工。”
“接着说,大胆质疑嘛。”
“我怀疑凶手是精神病院内的病人,那些护工很有可能虐待了他,他在心中产生了阴影,杀心埋在心底,于是杀害了那些退休护工。”王朝钦说着,面包车向着小道的尽头疾驰。
“凶手不是魔族,而是斩魔人,还是精神状态异常的斩魔人。”叶鼎天无力地发笑,“不可能是魔族么?”
“绝无可能,”王朝钦回答道,“很浅显的道理,江边镇就根本不存在魔族。或者说,我们不会把趋近于人类个体的特殊魔素聚合体称为魔族。”
“什么意思?我挂了好几门专业课,最近在恶补。”叶鼎天尴尬地笑了笑。
“精神病院里面的那群斩魔人就是我们《斩魔学》上所说的‘魔使’,他们的等级略低于魔人,还保有一丝人类的理智,但是他们体内的魔素形式,和魔族一模一样,他们身体也会长出像魔族一样的五颜六色的皮肤,膜翼,骨刺。他们拥有远超斩魔人的才能,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时刻都有可能变为魔人,也就不会被关在精神病院了。”
面包车突然失去控制向前滑行,惊恐之间,王朝钦把住方向盘,猛踩刹车,后轮在地上留下两道黑而长的车辙后停在了距离江边不到十厘米的岸边。
“怎么了?”叶鼎天倒是很平静,还保持着悠然自得的姿势。
王朝钦下车,绕着面包车走了一圈,拔下了扎在前胎上的钉子,“轮胎泄气了,钉子扎的。”
王朝钦直起腰,环视四周,发现了在他们途经的小道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图钉,精神病院的白色大门前,也摆满了图钉,远看就像是散落在地上的宝石。
滂沱大雨砸在人的身上还是能带来点疼痛感的,王朝钦钻回车内,简单用毛巾擦拭了一下湿漉漉的西装。
“你也看到了对吧,交给你了。”王朝钦对着后排的叶鼎天说道。
叶鼎天点头,“已经好了,你尽管踩油门。”
精神病院的金属栅栏门旁,是用金色字体镌刻的“江边镇精神病院”,因为雨幕的缘故,他们看不到精神病院内的实际情况,只能看到打理得很整齐的草坪和正对着他们的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瓷砖擦拭得锃亮,都倒映出瓢泼大雨的雨幕。
“没开门?”叶鼎天挤到前排。
“梅雨季节,为了防止里面的病人淋雨感冒吧,所以关了门,还在外面摆了图钉。”王朝钦说。
“至于嘛,万一有人想不开踩图钉怎么办?”叶鼎天略有些诧异。
“如你所见,我不是精神领域的专家,待会儿可以去问问他们的院长。”
“你有门道?院长在哪里?”
“那儿有电话。”王朝钦指着门匾旁的院长联系电话说道。
在一阵电话铃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上了年纪的老人的声音,他的嗓音却很洪亮,像是古老的钟声,“你好,请问是......”
“我们是警察总署的,”王朝钦说,“例行公事,请您开门。”
“警察总署来我们这儿干什么?”老人问道,“我们的病人需要不被外人打扰的环境,请回吧。”
叶鼎天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轻声说,“里头一定有鬼。”
“我们也只是秉公执法罢了,”王朝钦说,“检查一下,很快就走。”
“走个流程就行?和以前一样?”老人说,“你们等一下。”
难怪警察总署查不出死者都是精神病院的护工,这家精神病院很有可能是灰色地带的“黑色产业”。他们只手遮天,掩藏了不知道多少真相。
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老人躲在一柄和黑色的剑一般的伞中,帮他撑伞的大概是医院内的护工,穿着纯白的制服,黑色的皮鞋。
“伞。”叶鼎天递给王朝钦一柄和护工手上一样的伞,二人纷纷推开车门,迎面撞见了老人和护工。
“你好,警察同志,我是江边镇精神病院的院长,柳世基。”
“叶鼎天。”
“王朝钦。”
三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后就踏入了精神病院内部,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上,瓷砖流淌着浓稠的雨水,黑暗中传来“啪啪”的脚步声,仿佛在敲打着铁质的枷锁。
锁链被拉直的声音极不和谐地混杂在脚步声中,叶鼎天余光瞥过,透过高得快嵌入天花板的窗户,看到了快速消失在视野中的瘦削身影,看起来像是儿童。
叶鼎天原以为这里会很喧闹,毕竟可是一群精神病人的栖身之所。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吧,精神病院内就是这么安静。
墙体很干净,承重墙没有一丝裂痕。走廊上没有闻到一丝人类排泄物的臭味,也没有食物腐烂的气味,甚至没有食物的香气,或许是没到饭点,还是说这里不是食堂,只是精神病人的房间?
“与其说是精神病院,我怎么感觉更像是纳粹的集中营。”叶鼎天说。
柳世基的面色很难看,“如果我们这儿的病人个个面黄肌瘦,等着我给他们抽血,那我对你的说法没意见。叶鼎天,我可以叫你叶署长对吧?叶署长,话不能乱说。”
“我怎么没有看到病人?这儿的环境这么压抑,真的有利于病人的恢复吗?”王朝钦接过话茬。
“我在精神领域颇有建树,”柳世基说,“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质疑我的方法。我认为,给病人一个安静且压抑的环境能让他们静下心思考,思考生命的意义。现在很多的患者都是产生对世界的错误认识才患病的,我需要让他们离开纷扰的世界。”
“柳院长,其实我们是斩魔人。”叶鼎天说,“明人不说暗话,别说这些应对警察们的话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