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弈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位玮公子又喊了一拨人来。
他们下楼时,羽玮正领着乌泱泱一群人在叫嚣,那架势气势很足,坊内众人都一惊。
“刚刚那个打本少爷的杂碎呢?赶紧滚出来,你爷爷我来找你算账了。”
众人噤声,一言不发。正好方弈年刚领着两人下楼来。
羽玮一下便将他们喊住:“站住!”
方弈年感觉不妙,但现在也不好直接走人了。
羽玮拿着一根木棍,气势汹汹地来到三人面前,又抬起那只没被夜镰扭过的手指着。哦,这回多了根长棍,那长棍就这么直直地挥到了夜镰的鼻子前。
刚刚方弈年躲起来了,羽玮只看到了夜镰和游蒲,根本就没注意到还有个世子。
但他好像不认得方弈年的样子,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就盯着夜镰和游蒲两人,特别是夜镰。
夜镰抬手抵住那根长棍,一用力,将人直接推了出去。
“啊——”羽玮没接住这份力,重心不稳,往后摔了个倒栽葱。
他艰难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又给了夜镰一个凶狠的眼神,随后便朝一人控诉道:“大哥!有人欺负弟弟啦!你看,这给我打的,疼死我了,哎呦。”
羽玮这装的有点夸张来了,人群中有人控制不住,笑了一声,但很快便忍住了。
因为这笑,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羽玮告状的那人一身华服,剑眉醒目,庭如满月,气质非凡,和羽玮这个臃肿的草包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实在看不出来这是俩兄弟。
只见那人面色凝重,眼神阴沉,看着这不成器的弟弟脸色更是难看。
“丢人现眼的东西,滚下去!”
这一声怒喝把羽玮吓得身体一震,耷拉着头默默地站在了大哥身后,撅着嘴,好像委屈的很。
那人对着方弈年作揖,抬首间刚刚的阴晦早已不见,反而剑眉舒展,和气可人。
“世子殿下,是愚弟冒犯了,还请见谅。”
来人正是羽玮在吏部当值的哥哥,羽垚。
方弈年跟他不算熟,见过几次面,话都没怎么说过。听说此人极为护短,对待胞弟溺爱非常,现在一看,有所出入啊。
“垚公子言重了。”方弈年颔首。
羽垚拽着弟弟上前,让他跪下。
“给世子殿下磕头谢罪。”
这一听要道歉,还要跪着道歉,羽玮死活不干啊,抱着他哥的腿就是不松开。
“大哥,为什么啊?明明是他们欺负了我,为什么要我道歉?我是你弟弟啊。”
羽垚不为所动,道:“冒犯世子殿下,这罪还不重吗?”
羽玮也是不依不饶:“不过就是个世子罢了,凭什么要我跪他?!”
方弈年也觉得,不过一件三言两语就可息事宁人的事为何要搞得如此严重,这不是害我吗?要让这邗都人都觉得我是个性情残暴之人?
“垚公子言重了,言重了,令弟不过是犯了点小错,训训便好了,不必如此,这跪我也承受不起。”
羽玮顿时横眉怒目:“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我大哥做事?!”
羽垚一个耳光便掌掴了过去,怒道:“你闭嘴!”
羽玮被这耳光扇得一愣,眼神无焦点,全是难以置信。
羽垚想甩开抱住他腿的人,但可能是太重,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成功。他看着方弈年,再次作揖:“世子殿下宽大为怀,实在令人敬佩,只是我这弟弟被宠坏了,今日他敢冒犯世子殿下,明日可能就敢冒犯......他确实该训,我这就让他给世子殿下赔罪。”
羽垚用手推了推他弟弟,道:“赶紧给世子道歉。”
羽玮一动不动,还是刚刚那副样子。
羽垚这一番操作,给方弈年都看惊了。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竟当众掌掴胞弟,这传出去丢的可不仅是羽玮的脸面,而是整个羽家的脸面。
“垚公子,这......这么多人在也不合适,我的护卫无故伤人也是有错,既然都有错,那也不必道歉了,若是没其他事,我便先走了。”
方弈年说完便带着两人开溜,飞快地跑了出来,那地方真不能待了。
什么疯子啊?逼着自己亲弟弟下跪道歉?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是和慕容桓有得一拼。
等他们又返回客栈时,方弈年才松了口气。
兰纪和沙木帕正在屋里闲聊,看三人匆匆赶回的模样,二人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聊天了。
倒是方弈年有些紧张,这一路跑的也有点口渴,他脱口而出道:“兰纪,给我杯茶。”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人,方弈年尴尬地笑笑,赶紧改口:“叫错了,夜镰,给我杯茶。”
夜镰笑嘻嘻道:“好的,公子。”
游蒲狐疑的目光在方弈年和兰纪之间回转。他这目中无人的哥哥还伺候过人吗?真是罕见。
兰纪也把目光望向了方弈年,道:“阿弈真是时刻都想着我啊。”
“我......我没有。”
兰纪伸手枕着后脑道:“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不过时候不早了,再歇息会儿便回去吧。”
方弈年点了点头。
确实出来了许久,冬日天黑的快,今早出门又迟,等会儿回到去都很晚了,管家又该念叨。
哎?好像也不会念叨了吧,毕竟我已看过真容,先前是因为要装作管家所以才这般。
算了,也没什么,念叨便念叨吧,方弈年都习惯了,这么多年。
回到府中时,天确实已经黑了下来。管家在府外守着,他们一到,便立刻迎了上去。
“世子殿下,晚膳已备好。”
还是没变啊。
方弈年想起一个年轻人扮老头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教坊这么一闹,第二天那些看热闹又不嫌事大的人,很快便将垚公子大义灭亲的事在邗都传遍。
顺带还扯出了这位垚公子以前的诸多光彩事迹,什么救人于危难之中,经常帮助贫苦百姓,秉公执法,绝无姑息。这传的他那些护短之事就显得格外不重要了,也被掩盖了。
方弈年听夜镰说的直想笑。
巫溟昨天被兰纪不知道吩咐干什么了,现在听着这些事又看到公子笑,难免有些懵。但是他又不好意思问太多,于是便一直看着公子笑得直不起腰。
这位垚公子真是好手段啊,果然不能跟当官的走的太近,这脑子是着实不够用啊。方弈年想。
方弈年拂了拂眼角笑出的泪,打算去找张兖了。
这事得跟他探讨探讨,张兖还是很喜欢讨论这种故事的。
这时,管家来报,说张公子来了。
方弈年眉毛一挑。
这么快?
看来张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这倒好,省的他出门了。
“方弈年!”
在这世子府里,总是先听到张兖的大嗓门,然后才会看到他这个人。
张兖快步走到方弈年这里,灌了杯热茶,解下了披风,又叉了腰,才说道:“方弈年,外头传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
“那个羽家的羽垚为难你啊?是不是真的?”
啧,怎么张兖的关注点不一样。
“他弟弟得罪了我,他要他弟弟道歉,怎么会是为难?”
张兖抓狂道:“他要羽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下向你道歉,不就是为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