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够了,再下去要出人命了!”

江子铭再次阻挡上来,眼镜在推搡之间掉在一边,狭长多情的丹凤眼没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作为跟随沈玉阔多年的特助,沈玉阔于他而言亦师亦友,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老板染指人命。

沈玉阔眼底深邃暗沉,戾气隐隐翻滚,直直盯着江子铭,对他警告:“让开。”

但江子铭没有让开,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硬生生把沈玉阔拉开,徒留他脚边的顾准喘着粗气,已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沈玉阔的脸沾着几道血痕,更是衬得他周身冷厉骇人。

江子铭强硬地把沈玉阔往外推,不卑不亢,“沈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您该回去,这会警察应该快到楼下了。”

沈玉阔一声冷笑:“那又如何。”

但还没等江子铭再回答,一段清晰明快的来电铃声从沈玉阔的身上传出来。江子铭觉得人生27年,从来没有哪一刻的来电比此刻更动听更亲切。

沈玉阔阴冷的眼神扫过江子铭,低头看了眼手机,只一刻,周身的气息便肉眼可见软了下去,萦绕在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被稀释,江子铭暗自松了口气,紧攥在沈玉阔手臂上的手也放松了些力道。

他大概猜得到这通电话是谁。

“怎么了?”沈玉阔的声音一时间还有些冷硬,但原白没太在意,只当他在忙,犹豫了一下,贴心地回道:“你在忙吗?那我先挂吧。”

低哑的嗓音透出难掩的脆弱。

沈玉阔闭了闭眼,周身的戾气敛去大半,再开口间柔和很多:“没有,已经结束了,有什么事吗?”

原白抬手对着脖子扇风,李叔刚帮他涂了一层药,湿湿凉凉的,说是消炎,明令禁止他用手摸,但一层东西裹在敏感的脖子上,他确实不舒服,只能尽量扇风,用微弱的风力减轻一点痒意,聊胜于无。

但一想到脖子上的伤痕,原白就止不住的委屈,情绪不自觉低落可怜:“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好想你”

沈玉阔的心顷刻软下去,知道他是受了委屈找自己告状,但听着他没什么精神又明显可怜兮兮的声音,沈玉阔忍不住放低了声音轻声哄着:“我马上就回去,你乖一点,有什么需要先找李叔,好吗?”

沈玉阔不哄他还好,一哄他,原白就忍不住鼻头一酸,心里那点委屈苦闷一股脑涌上来,眼眶温热潮湿,不多时就被一层水雾蒙住视线。

他极力克制着情绪,怕被沈玉阔听到,把耳边的手机拿远了点,才轻轻吸了吸鼻子,软软地回一句:“好。”

但那极力克制后泄出的一丝微弱的哭腔,还是被沈玉阔敏锐捕捉到,霎时疼惜、愤怒盈满他的胸腔,沈玉阔回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面目狰狞狼狈的顾准,眼中冷漠,犹如在看一坨死肉。

江子铭左跨一步挡住沈玉阔的视线,怕他再对顾准做出什么事,今晚就要连夜请律师了,如果消息压得住还好,要是压不住冲上头条,接下来沈氏的股份势必大跌,想想自己投在股市的一大笔资金,想想自己的工作,江子铭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沈玉阔走到这一步。

所以即便是面对沈玉阔冷厉的视线,江子铭依然面色平静,“沈总,我送您回家。”

顾准的事江子铭已经联系了公关部负责人nomi来处理,先稳住局面,只要人还有一口气,料顾清源也不敢正面和沈玉阔撕破脸。

沈玉阔沉默着看着江子铭整整一分钟,全程江子铭都依然保持着专业性十足的冷静,硬着头皮顶着沈玉阔的视线,硬是一步也不让开。

半晌,沈玉阔终于大发慈悲开口:“先回公司。”

江子铭一秒接话:“好的。”

生怕沈玉阔反悔。

江子铭载着沈玉阔前脚刚离开顾氏大楼,后脚顾清源就慌慌张张赶了过来,顾清源一路给顾准打了无数通电话,无一例外都没人接,随着愈发密集的忙音,顾清源的心也沉了下去,觉得胸口沉甸甸地喘不上气,只能怒喝卫恒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在十字路口还差点被左侧迎面冲过来大货车撞上,好在卫恒机警,一脚油门踩到底,硬是只有车尾被堪堪擦过。

顾氏大楼里,一群人挤在一楼,沸反盈天,神色慌乱,见到顾清源疾步进来,众人像是瞬间被按下了静音开关,无比默契地全部闭上嘴,只是欲言又止、带着打量地看向顾清源。

见状,顾清源面色更是沉重,深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沈玉阔已经来过了。

卫恒小跑在前面开路,按开电梯门前随便抓了个人问:“顾总在哪?”

“5、5楼”

电梯停在五楼,这层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过道翻着几把凌乱的办公椅,大半的电脑都还没关,就这么亮在工位上,顾清源心头一跳,带着某种不详的预感,径直走向这里唯一一间被关上的会议,推开门的一瞬间,顾清源视线一僵,一口气堵在心头喘不上来,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

沈玉阔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间5分钟快速冲个澡,用一层浓浓的沐浴露洗掉他身上的血腥气,换下的衣服被扔进垃圾桶,打湿的头发来不及吹,只随意套了件外套挡住滴下的水汽。

“车钥匙。”沈玉阔把在浴室摘下的手表随意扔到桌子上,冲江子铭伸手。

犹豫间,江子铭掏出钥匙递给他:“还是我送你吧沈总?”

江子铭还是不放心,担心他冲冠一怒的气还没消,半路再折回顾氏取顾准狗命。想到这里,甚至考虑等沈玉阔踏出这个办公室门,他就立刻打电话帮顾准叫个120。

沈玉阔拿过钥匙瞥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冷声道:“他还不配脏我的手,让他死太便宜他。”

“你回去吧。”沈玉阔拎着公文包大步跨出门,未了,回头吩咐道:“温哥华的消息,今晚就放出去。”

沈玉阔回到家的时候,李叔早早就等在院子里了,等他停好车从车库出来,李叔就迎上去接过他的外套和公文包。

“他人呢?”沈玉阔问。

李叔叹了口气:“上去睡了会儿,还没醒。”

沈玉阔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医生怎么说?”

李叔:“医生说是外力暴力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加淤血,要一两个礼拜能消,因为伤痕肿了一圈,给开了点内服外涂的消炎药,吃两天就行。”

沈玉阔点点头,“晚饭他吃了吗?”

李叔摇头:“没呢,说是要等先生回来。”

顿了顿,李叔有些心疼地又补充道,“等先生的时候,我见原少爷坐在客厅抹眼泪,估计是不想我们看见,就去了卧室休息。”

“今天回来的时候,衣服都乱了,嗓子哑得不行,一看就是让人给欺负了!先生,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日常虽是骄纵了点,但我看得出来,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肯定不会主动惹事,今天不管我怎么问,他都说没事,但那眼睛红通通,想哭不敢哭,可怜的呦......”

李叔一想就觉得心疼,“先生可得替他做主啊。”

沈玉阔神色晦暗不明:“我知道。”

-

原白只是打个盹,睡得比较浅,所以额头温柔的一吻刚落下来,他就醒了。

还带着些许惺忪睡衣的眼神看到沈玉阔的时候,先是眨了眨,盯着沈玉阔像是还在睡梦中没脱离。

沈玉阔看他这副样子,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倾身抵着他的额头道:“宝贝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顷刻,原白像是刚认出他一样,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原白倏然从被子里伸手抱住他,压抑的啜泣落在沈玉阔耳边,滚烫的泪珠顺着原白的脸滑落到沈玉阔的肩膀。

沈玉阔几乎是立刻收紧双臂,将人全然揽进自己的领地,抬手轻轻抚拍着原白的后背,一下一下吻他的鬓角,一遍一遍柔声在他耳边说着“别怕,我在这。”

原白发着抖,咬着嘴唇,死死扒着沈玉阔,细弱的啜泣声渐渐控制不住变成断断续续地抽泣,最后在沈玉阔一声声温柔的安抚中,化为畅快的嚎啕。

沈玉阔眉头紧拧在一起,胸腔酸胀,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心被一双无形的手蹂躏揪扯的滋味,而除了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外,再也找不到任何缓解的办法。

顾准。

利齿间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沈玉阔眼中一片噬骨的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