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福

听着声响，林柠慢慢抬头，最后视线定格在记忆中大雪下一模一样的面容，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双手捂住眼睛，呜咽出声，任由掉落的眼泪在掌心聚集成堆。

终于，终于又看见他了，林柠在心里念着。

过了一会，林柠感觉到胳膊被戳了一下，同时还听到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喂，别哭了，再哭别人就该打110了，到时候我们俩就该在警察局说话了。”

“给，擦擦眼泪。”

林柠将手掌从眼睛上移开，微微偏头便看到一张纸巾，又抬头去看递纸巾的人，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触。

看着林柠微红的眼眶，以及那眼眶中要掉不掉的眼泪，男生很快便偏开视线，又将纸巾向前递了递开口道：“给。”

林柠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就像小猫的呢喃，让男生垂露在身体两旁的手忍不住微微收拢。

趁着擦眼泪的时候，林柠暗暗打量着眼前的人。

男生穿着一身黑色外套，身量挺拔，让人微微仰头才能看清面容。乌眉星眸，眼睑懒懒耷拉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双手插在口袋，倚靠在门框，姿态散漫，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

擦完眼泪，林柠将纸巾团在手心，局促道：“我是来找你的。”

男生站直了身体，挑了挑眉，“我知道，都已经在我家门口了，那应该就是来找我的。不过你要是去别人家门口，我或许就不知道了。”语气中充满着调侃。

“我没有恶意的，”林柠慌忙挥着手解释，“我就是想确认你在不在。”

林柠不想让男生误会自己居心，她不想给他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林柠说完，男生并没有应声，他只是低头看着林柠。

顿时，两人之间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对不起。”林柠有些歉意低着头道。

“我在不在有什么重要吗？反正也没人在意。”男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音调和刚才相比有些低沉，话音透露着落寞。

听到这些，林柠不免有些心疼。

上辈子，林柠调查过男生，知道现在他的家里除了他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林柠不想让男生觉得自己不被这个世界在意，于是她抬起头肯定回答道：“我在意。”

“我会在意你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在意你每天是否开心幸福，是否充实满足，我还希望你就像童话故事一样有个happyending的结局。”说话时林柠神色认真，让人忍不住相信她所说的话皆出自真心。

听到林柠的话，男生有片刻的神色动容，眉头微动，不过很快便恢复到刚才懒懒散散的神色。

“你这是新型的告白方式吗？或许可以叫作关怀式告白。”男生漫不经心调侃道。

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在男生眼里只是一句玩笑话，而且被误解了，林柠也没有气馁，继续道：“反正刚刚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记不住也没有关系，下面说的才是重点。”

林柠整理了一下衣领，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熟练道：“你好，我叫林柠，树林的林，柠檬的柠，很高兴认识你。”

男生听到林柠的自我介绍，一瞬间有些怔愣，脑海中一道稚嫩的声音仿佛同时响起。

林柠介绍完自己，男生用极小的声音嘀咕道：“这么多年，介绍自己的方式都没变一变。”

看到男生的唇角微动，林柠向那边微微倾斜了下身体，歪着头问道：“什么？”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询问。

男生没有回答林柠的问题，只是伸出食指将林柠微斜的身体推回原位，“不要刚告白就想来身体接触，我还只是高中生。”

“高中生”三个字还拖着尾音，仿佛是在刻意强调。

自己刚刚的行为接连被误解，林柠终于忍不住怼道：“心思不正经的人看事情才会不正经。我做事情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

听到林柠回怼，男生忍不住偏头轻笑出声，“呵！原来我是一个不正经的人。”

看着男生的笑颜，那一刻仿佛万里冰川顷刻融化，有暖流汩汩涌进心里。

在男生看向林柠前，林柠迅速将脑袋偏向别的地方，“是…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可没说。”

“……”

因为才回来15岁不久，林柠回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整理，便要跟男生道别，“我要回家了，今天真的抱歉打扰到你。”

“另外，你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林柠尝试问道。

男生看向林柠的眼神直白又隐晦，说道：“你不是知道吗？”

林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样。

他怎么知道我知道他的名字？他知道我是从十几年后回来的吗？

一瞬间，众多疑问涌上心头。

“哪里有搞不清楚暗恋对象的名字，就上来告白的。是不是啊！同学。”最后几句，男生刻意拉长语调。

看着男生一副“你就是暗恋我”的表情，林柠张了张嘴，几次想要说话，最后都被咽了下去。

算了。

希望被人喜欢应该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吧！

林柠跟男生道了“再见”后，便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

在走到六楼和五楼的平台的交接处，林柠转头看见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男生。

孤零零只有一个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染上一分悲伤。

林柠鼓起勇气，对着男生笑着说道：“闻穆，希望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没有等闻穆的回应，便匆匆下了楼。

只留下门口的闻穆神色晦暗不明。

当林柠从最后一个台阶上蹦下来的时候，抬头望着高高的六楼，想着他现在就在那里，内心不免一喜。

林柠此刻心中如春暖花开，面对这讨厌的冬雨，也能细细欣赏起来。

“闻穆、闻穆……”林柠念他的名字，双手背在身后，身子高兴地左摆一下，右摆一下，两只脚还向前一踢一踢的，整个人快要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过看到前面转角有人过来，林柠赶紧放下背着的手，先是装作正常走了几步，然后便快速小跑起来。

看着林柠走出自己的视野，消失在转角处，闻穆从窗户边走到沙发上坐下，步伐有些许不自然。

他将裤腿掀开，膝盖处刚刚磕碰过的地方，一大块皮肤表皮被掀起，露出里面泛着点点血丝的血肉。

这是刚刚开门时，不小心磕到的。

本想就这样不管不顾，但想起记忆中老人不断重复的那句“要照顾好自己”，他还是从一旁的抽屉中，翻出一瓶碘伏和几根棉签将伤口稍微做了处理。

处理好后，闻穆将后背靠在沙发上，头微微扬起，眼睛漫无目的盯着房间一处，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很快就能来找我，怎么晚了这么久，我等了你好久。”

“不过，幸好，还是等到了。”

想到刚刚门前的林柠，闻穆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林柠到家门口时，看到爸爸林建国正吹着口哨从车里下来，手上除了一个公文包外，还拎了一个小袋子，脸上洋溢着笑意。

林建国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柠，于是赶紧招手，“来，这个牛肉干还是热的。”

本来林柠看到突然变年轻的爸爸还有些不适应，但这个这个熟悉的语气和招手的动作，那点不适感立马就消失了。

快走过去，林柠接过装牛肉干的袋子，先用手指捏了一根给林建国，后面才又捏了一根自己吃。

吃到这熟悉的牛肉干，林柠不免喟叹一声，时间会改变一些东西，但这牛肉干的味道真的是十几年如一日。

看到林柠吃着就想往家里去，林建国赶紧用另一只拿公文包的手拦住她，“吃完再回家，要不你妈又要说我带你不讲卫生，不洗手直接吃东西了。”

林柠顿时心领神会，以前这种事两个人也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

赶紧将那半截牛肉干吃完，又找旁边正使劲咀嚼的林建国要了张纸，分成两半，用其中一半擦了擦手指和嘴角，另一半重新递给林建国。

两人在互相检查完没有什么破绽后，才放心摆着一副我们什么都没干的表情回家。

两人刚进门，林柠的腿就被一个小东西扑上来，紧紧抱住。

林柠低头看着挂在腿上，不断冲自己手中袋子喵喵叫的狸狸，心想，这猫培养培养都可以做机场的安检员了。

林柠弯腰想把它弄下来，但无奈它抓得太紧，怎样都弄不下来。

最后林柠只能求救般地看向林建国，结果林建国将大衣挂在门口的架子上，盘着胳膊在胸前，一脸和我没关系，并幸灾乐祸道：“这是你自己领回来的弟弟，跟你是亲的，我这干爹可管不着。”

说完，又冲着屋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老婆我回来了。”便踏着轻快的步伐进去了。

看自家老爹彻底不管自己，林柠又怕不管腿上的小东西直接走会踩到它，毕竟上次就是这样，不小心踩了一下它的猫尾巴，最后赔了四个罐头它才愿意重新搭理自己。

狸狸还在不断冲那个装牛肉干的袋子挥着爪子，林柠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见牛肉干不撒腿的主，只能从袋子里挑出个稍微短一点的牛肉干，半弯着身将牛肉干在两个圆溜溜的猫眼前晃了晃，哄着它将自己的裤子撒开。

等它四个爪子落地，林柠将牛肉干放到狸狸的嘴巴前，待它咬住后，便跟个闪电侠一样从门口一口气直接蹿到自己的卧室。

舒洁在客厅看见兔子一样的林柠，对林建国道：“你这个闺女简直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林建国向前倾身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车厘子递给舒洁，不承认道：“我年轻时可稳重多了。”

“稳重，你当年要是不拴跟绳，你都能飘起来。咱爸不是还说了，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不要让他改了研究方向，从民法转到刑法。”舒洁调侃道。

“那看来爸对我的期望可是百分之两百完成了。改天让他拿东西感谢你这跟绳就把我拴住了。”林建国说完，牵着舒洁放在膝盖上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

舒洁用手推了推他，笑骂道：“德性。”

晚饭时，饭菜摆好，林柠从楼上下来，冲着正在厨房洗手的舒洁道：“妈，你那份牛肉干，我给放到你书房的桌子上了。”

舒洁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柠坐在椅子上，一偏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墙角那里同样在吃饭的狸狸，那个样子恨不得要将整个脑袋埋在猫粮里，不禁感叹道：“刚刚就为了牛肉干，差点没把我的房门挠烂，看来狸狸所有的优点都表现在吃这件事情了，勤劳勇敢、坚持机智，样样全占。”

“不过我看狸狸这个食量，早晚要将家里吃破产，这是不是祖上有橘猫的遗传啊？”

林建国递给舒洁筷子，瞥了一眼墙角，“那就给你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养，他们退休金高，养得起。”

“妈，我爸要把你小儿子给送出去。”林柠接话告状。

“还小儿子，哪有小儿子不让当爸的抱，它不仅不让我抱，还老是冲我龇牙咧嘴。”林建国对此颇有怨念。

林柠瞧了一眼林建国那胳膊上绷紧的肌肉，以及那超适合演刑侦片犯罪团火老大的脸，跟旁边的妈妈活生生一出美女与野兽，都不用化妆就可以登台。

林柠安慰道：“可能你们俩的缘分不够，毕竟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要是想抱一下那不得修个五百年。”

“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多修修和你妈的缘分吧！”林建国夹了块肉塞嘴里，声音含混不清。

对于这种随时撒狗粮的爸，林柠表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不甚在意。

一旁的舒洁将一碗汤推到林建国手边，对着两人道：“赶紧吃饭，汤都有些凉了。”

家里老大说话了，林柠和林建国也就没有再胡扯，赶紧吃饭。

林柠正怀里搂着猫，靠在床头翻看着自己的QQ空间。

看着自己那句，如果这世界毁灭，那就是带上我一起吧，林柠忍不住将脚趾头蜷缩起来，替当初中二的自己尴尬。

不知道从哪里得出的灵感，才能激发出这样悲亢激昂的文字。

看完这一条，林柠继续往下翻，她有预感，下一个一定会更加“惊心动魄”。

不过还没翻到。就听到敲门声以及妈妈的询问声，“柠柠，现在可以进来吗？”

林柠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冲着卧室门开口道：“可以进来，妈妈。”

舒洁一边用手整理着刚洗过还有些湿的头发，一边问道：“柠柠，你爸到明天帮你去学校请假，你想想还有什么要一起办的？”

“请假？”林柠还有些弄不清楚情况，“为什么要请假啊？”

“你不是说那个设计图还有些问题，需要再改改吗？”舒洁也有些疑问看着林柠，她明明记得前两天林柠说设计图出了点问题，要抓紧时间修改一下。

虽然不是很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林柠还是很快接上了话，“啊！”

“那个啊！设计图我现在有些灵感了，我觉得暂时先不用请假了。”

“对不起我忘记跟你们说了。”林柠有些歉意看向舒洁。

“好，那我跟你爸说。”舒洁要转身之际，想到林柠刚才表现出来的愧疚，向前走了几步抱住床上的林柠，温声道，“柠柠，永远都不用跟爸爸妈妈感到抱歉。柠柠，可以放心往前走，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你身后的。”而后又轻拍了几下林柠的后背。

林柠心中情绪一阵翻涌，“嗯”了一声。

在舒洁走到门口之际，林柠出声，笑着挥手，“妈妈，晚安。”

舒洁同样回了一句，“晚安。”

——咔嚓

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