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这是和谁偷情!”

面对二小姐崔萍萍的二次质问,许心如大怒,按照大周律令,男女苟且私通,女方侵猪笼以还大地清白,男方杖毙暴尸荒野以做孤魂野鬼。她顿时明白了,崔家这是要诬陷她,在王妃、媒人宋夫子,薛神医等众多德高望重者的见证下呈上罪证,那些捕快就会立即将她拿下押入大牢。一通程序走下来,最晚秋后就可以将她装进猪笼沉入江底。

她想起兄长的示警信息,钦差或被人收买来江南坐实父亲的谋反罪名。何人有这么大的手笔?整个江南除了林亲王不会有第二个人,放眼京城也屈指可数,想必个个位高权重手眼通天。此时,很有可能走个过场就会将自已拿下。

许心如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小时候听奶妈讲过一个故事。”她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讲了一遍,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小姑娘听到无不动容,年龄大的妇女则露出耻笑的神色。

仙女看上牛郎,脑子有病吧!

“对上号了,果然如此。”崔萍萍离座来到大厅中,“母亲,众位奶奶、婶婶、姐妹们,天上的仙女看上地上的牛郎,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人聘礼,就那么苟合了,还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孽障。此种离经叛道的事情说出来便是罪过,脏人耳目,她还讲得这么坦然从容,可见她内心并无羞耻二字。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女人,自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众人频频点头,议论纷纷。

“仙女看上牛郎,怎么可能?”

“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人聘礼,无礼至极呀!”

“说是狗男女也不为过。”

“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女人,败坏门风啊。”

“哪里是败坏门风,也许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看来许家藏着不少龌龊事呀。”

听众人言语,看众人表情,联想到兄长示警消息,以及迎春说的话,许心如明白了,诬陷父亲谋反,众多百姓是不相信的。许家三代忠良一门豪杰,十多人战死疆场,获得江南守护神的美誉,许家在江南百姓心中有崇高的地位。

说许战天谋反没人相信,说他女儿不知廉耻与人偷情苟合,证据确凿,加上林王妃、洛大人、宋夫子,以及金陵众多德高望重之人的佐证,百姓就不得不信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由此击破对许家的崇拜心理,再说许战天谋反,就很容易让人相信了。

父亲谋反,自已是突破口,崔家是马前卒,看来,他们是想今日就把自已拿下问罪了。许心如抬起右手观看着,纤细白嫩的手指,没有沾染过阳春水,一看便是大家小姐,只有她知道这纤细的手指中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许战天认为她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不是娇宠,是专业的评价。

今日,崔家将血流成河!

片刻,许心如缓慢放下手掌,现在不是出手的时机,不能落人把柄。她面色阴冷下来,被人污蔑自然没有好脸色,“二小姐,奶妈讲得一个故事而已,天上的仙女虚无缥缈,她们生活的世界也虚无缥缈,也许,这是她们那个世界生存的规则,规则不同,就不要以你浅薄的见识去做评价了。”

“浅薄,你把懂礼仪、知廉耻、有孝心、爱众生当做浅薄!”崔萍萍耻笑起来。

“你的长相、言行,跟以上词汇完全联系不起来。”许心如犀利回击。

崔萍萍长相普通,与端庄秀丽的许心如相比犹如萤火之比皓月,是她羡慕嫉妒恨的地方,被许心如说到痛处,她勃然变色,“我看你还能猖獗到何时!把人带上来!”

两个老丫鬟如同演习过一般,一直在等候她的指令,闻言没有丝毫延迟的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身形修长长相俊美,若换一身行头,也有才子般的风采。他身后站着两个彪悍的护院,押着他来到许心如的身侧站定。

两个壮汉放手,此人扑通跪倒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小人给夫人请安。”说完伏地磕头。

“听声音是于掌柜。”

许心如自始自终没有转头看他,于掌柜是她陪嫁丫鬟菊香的表哥,曾给菊香带过几次物品。他原本是崔家运输坊的一个伙计,有次无意中说起生意上的困境,得到许心如的指点,由此升任掌柜。也因此,他更加频繁的给菊香送东西,说些经营中的事情,都得到许心如的点拨。当然,这一切都是菊香从中传话,两人只在赶集的时候见过两次,于掌柜向她请安问候,仅此而已。说起来,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

崔萍萍向旁边挥挥手,“你过来。”

下首一个年老的仆从走过来行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李兰玉道:“把你看到的说说吧。”

“是,夫人。奴婢今日下午去请少奶奶来文香居喝茶,进入文心居后不见梅兰竹菊四位丫鬟,正疑惑着,就听见楼上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奴婢随口喊了一声,随即就看到于掌柜慌慌张张的从楼上跑下来,从奴婢身边跑过时掉下来一张纸,上面写了许多字,奴婢觉得蹊跷,就把纸张捡起来离开,出门时碰到梅兰竹菊四个丫鬟,而后回到文香居把纸张交给了夫人,嗯,就是二小姐手里拿着的那张纸。”

文心居只有五个人,既然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在门外,在楼上的自然是自已了,许心如看她一把年纪信口开河,不由鄙视万分。

“都督府的千金,运输坊的掌柜,仙女看上牛郎,很贴切啊。”崔萍萍举着纸张来到于掌柜身前,“于掌柜,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吧。”

“是,二小姐。”于掌柜抬头看一眼许心如,急忙低下头来,身体微微颤抖。

“说吧,不要害怕许家的淫威,我们崔家会为你做主,会保你全家无事,你就大胆的说吧。”崔萍萍诱导着。

“是,二小姐说的是。”于掌柜抬起头看一眼许心如顿时自惭形秽的低下头来,也许是害怕杖毙身亡暴尸荒野,他脱口而出道:“我与少奶奶并无私情。”

“胡说,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崔萍萍咆哮道。

李兰玉道:“于掌柜,你爱慕少奶奶,想要保护她,这是人之常情,但礼仪不可废,正义不可辜负,你还是实话实说吧。还是那句话,不要惧怕许家的淫威,崔家一定会保你全家无恙。”

保你全家无恙,是拿他全家做威胁吧。

于掌柜明显妥协了,他正要张口,许心如抢先说道:“都督府的女儿,不是谁想动就动得了的!”说完拂袖而去,她走路很快,眨眼就到了门口。

她这一行为顿时打断了于掌柜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崔萍萍见她将要走出大门,顿时急了,喊道,“你站住,话没说完你想跑吗?拦住她,别让她走了。”边喊边追到大门口。

门外闪出两个大汉,与大厅内的两个大汉一起看着主位上的李兰玉,众人在等她号令。她向偏厅方向看一眼,随即转过头来,此时,许心如已经走出房门离去了。

李兰玉狠声说道:“于掌柜,你私通主母,罪大恶极,拿下送交官府。”

“是。”两个壮汉将瑟瑟发抖的于掌柜拖了出去。

“母亲,您怎么能让她跑了呢?”崔萍萍回过身来说道。

“铁证如山,她跑不了。”李兰玉挥挥手让众人散了,她揉着隐隐作痛的大腿,起身带头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向偏厅看了一眼,抬腿出门时也许是腿疼作怪,小腿竟然没有提起来,脚碰在门槛上,她整个人向外倒去。幸亏迎春眼疾手快扶住她,“夫人,小心。”

李兰玉惊魂未定,许心如配制的药丸昨日已经吃完,本想着今日叫她重新配制,却不想同时接到儿子和大伯的密信,与夫君商量信中事情,把配药的事情耽误了。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懂一些跌打损伤的医术罢了,与薛神医相比啥也不是。赶明儿请薛神医过来,效果不知要好多少。

对了,当初为什么没请薛神医呢?好像请了,她似乎有些记不清了。

偏厅内,白发苍苍的宋夫子拍着桌子起身,他手指着崔家家主崔承业破口大骂,“姓崔的,当年,你苦苦哀求我做媒,向我一再的保证要善待许家女儿,要为她做主,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今天请我来作甚!让我来见证许家女儿的不耻行为吗!我呸!许家女儿是何等的高贵,怎能看上一个低贱的下人,你这般污蔑她是何居心!我与你势不两立!”

“夫子息怒,我这不是听了下人的汇报,感觉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做主,请大家来也是为了明辨是非,如果是下人污蔑我定会严惩不贷还她清白。”崔承业忙不迭的解释。

“姓崔的,你当我是聋子傻子吗,你自欺欺人也就罢了,还欺我等耳聋目瞎!我,我就是瞎子,瞎了眼为你保媒!”宋夫子怒极,拂袖而去。

“夫子,夫子。”崔承业追出两步。

“崔家无人,不复当年!”宋夫子的声音传来,崔承业羞愧的低头,随即又趾高气昂的抬起头来。他的儿子崔普四月底参加殿试,以《定边策》获得皇上青睐,被钦点为探花,成为天子门生。

崔普在家信中说,皇帝对《定边策》爱不释手,常常召他进宫详谈,时常谈到深夜。给予他“普大才,堪重用”六字评语。一时间,崔普声誉日隆,名声超过状元不知几许,皇帝将委以重任。崔家后继有人,光复在望,一个小小的江南夫子何足道也,崔承业不屑的摇起头来。

另有一位老者起身,他向上首端坐的贵妇和官爷行礼,“王妃,洛大人,薛某告退。”说完不等两人回应转身离去。

“薛神医,薛神医。”崔承业喊道。

“崔家高门大户,薛某高攀不起,自此别过,老死不相往来。”薛神医的声音传来,崔承业心头一紧,他想不通薛神医和许家有什么瓜葛。

其余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虽然面有不快之色,却坐着没动,他们可没有宋夫子和薛神医拂袖而去的底气,只眼望着王妃和洛大人。

王妃阴沉着脸,半响才说道“许家三代忠良,一门豪杰,许战天更是国家重臣,他的家人绝不容许小人污蔑,洛大人,你尽快查清此事,还许家清白。”

“请王妃放心,下官定会查清此事,将真相公之于世。”旁边的洛大人说道。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露出尊敬的神色,他们跟着王妃起身离去。崔承业送到门口看着众人远去,这才向身边的洛大人说道:“大人,您今天这事办的不稳妥啊。于掌柜突然翻供,给许丫头可乘之机,她倒是机灵趁着机会溜了,导致咱们没有理由当场将她拿下,让我白白得罪了宋夫子和薛神医。”

“那又如何。”洛大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今天事出紧急,下面的人只跟于掌柜谈谈心,显然,他还不了解金陵府的手段,三日之后,他一定会明白自已做过什么。至于得罪宋夫子等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崔家此举才能与许家划清界限,否则,株连下来,崔普的前途尽毁不说,崔家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崔承业背后冷汗直流,若非堂兄和儿子自京城送来密信,说许战天谋反证据确凿,皇上已有铲除之心,他还蒙在鼓里呢。与至交好友洛怀安一番密谋,定下了栽赃陷害的阴谋。请众人前来也不是让他们相信,只是借此堵百姓之口罢了。

在他们的见证之下将许心如拿下,即便有人问起,他们也只能说看到的情况,即便有辩解之言,传来传去,这事也就实锤了。

亦或许,崔家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表达与许家势不两立的态度。

许心如于缝隙中自救离去,三日后,于掌柜承认罪行,再叫他们来就不可能了。

“三日后,崔家去金陵府击鼓鸣冤,请求召开公审大会,让金陵的百姓都来看看许心如做的丑事,这一次,定让她身败名裂。”洛怀安自信满满的说道,崔普得皇上重用,这棵大树他想攀着。

崔承业担心道:“公审之下,再无回还余地,洛大人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放心,两个人证我都带走,确保万无一失,府内的事情你安排好。”洛大人说完拱手告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