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云端境之日,是个极晴好的日子。因商玄九尚未入峰,因此跟着东十七峰的统领修士们前往。

在人群中他看见了沈重月,身着北冥宗的青衣修士服,眼角化着桃花般胭脂颜色。她神色清冷,周遭许多少年修士的视线紧随着她,她却一概不多瞧一眼。

若无人注意到他,他便又恢复了以往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忽而听见窸窸窣窣,有人小声呢喃议论,结丹修士的听力自然听得清,是一群女弟子在悄悄议论他。

他便沉默地转过脸瞧一眼,正对上一双如含烟波的深黑眼眸。

那女弟子猝然转过头,准确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耳梢却不动声色地泛起了红。她穿一袭青衣,腰悬的是空蓼峰的水绿色玉佩,黑发如水般沿肩头淌过去了。

商玄九不再看她。听见有传音法阵放大的声音传来,大概是说一些前往云端境的规矩与要事。

脱离宗门管辖的灵脉区,踏入蛮荒地,一切规则都将消弭殆尽。一切不受宗门庇护,但埋藏着不计其数的天材地宝,高等级的异兽徘徊,全靠本事去取。在此地,自有人不顾同门之谊,乘其他修士重伤之际杀人夺宝。

不受规则束缚之地,自然催生出许多不受控制的欲望来。

他被沈重月拉着买了许多防御符箓,如今也要派上用场了。

沈重月视线扫到他,露出欣悦神情来。她假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身侧立着的那身着白袍,生着一对狐狸眼的青年却留心到了,转过头来,“重月在瞧什么?”

“没什么。”沈重月淡淡道,“认识的人罢了。”

这白衣的青年正是席安,宗主的独子,灵力天赋四等,宗门丹药助力,如今已是半步结丹,掌握着宗门最核心的秘术与法诀,由宗主亲自教养,养得甚是精贵。

商玄九踏上法阵的时候,有片刻激烈的眩晕。他觉得仿佛在何地有过这样的感觉,识海里残留尖锐的痛觉,身体瞬息间已在茫茫云雾打湿的群山间了。

为首的结丹后期统领修士神色淡淡,这样静默地带他们一纵鱼贯而入。商玄九被分配到的是一处辟在石壁里的山穴,外头是堆雪的荒原般的云海,里面是一截灵脉,浅淡冷清的苔藓气味。他视线缓缓扫过隐在云雾间的薄青的群山,有些厌倦地垂下眼。

没有立即打坐修炼,而是斜倚在石壁边歇息。他仿佛睡着了一会,梦见隐隐的春雷。他睁开眼,雨声与刀剑声响如呼吸般褪去,他手指摸上搁在膝边的重剑,沉重的血气锢在剑里头。

他用这柄剑屠过几乎半个山脉的异兽,自己的血与异兽的血凌乱地混在一处,被他默默地抹去。如今他装成一副流浪许久,孤苦无依的赤子模样,投身宗门,连修为都隐藏着。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他自己也不知晓。

幽行纹印。更多的秘密。

那个梦。

——真是徒然叫人伤心。

他提剑起身,没有去寻任何人,只是披了斗篷,扣严兜帽,沉默地离开宗门规则束缚的范围。

蛮荒地大雾弥漫,深不见底的裂缝横亘于黄土中间,远方是极青的密林与漫远的雾带,隐隐的异兽啸叫声响如同闷雷。

之前他吸收过许多气息不同的内丹,其中不乏内气暴烈的一些。他不比那些有家族庇佑的修士,有灵力稳定温和的灵石与丹药可供修炼,只能取这些尚未经过炼化的内丹草草吸取灵力,最终使其化作一捧碎渣罢了。无论是猎到什么异兽,于他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想,自己大抵应去寻些于炼丹相关的秘简,也不要浪费了这些难猎的内丹才是。